徐庆跨出侧廊角门时,正好看见韩彰站在大堂门檐下抬脸看庄丁挂一对六角绢灯。 听得脚步声响,韩彰点头招呼道:“老三,酒席可交代厨房安排妥了?”“放心放心!年年都这点事儿,今年还能有差了!老四从冬月起就张罗开了。”几步迈过来,靠着兄长一并瞅那绢灯:“俺说这江南的活路就是细致啊!俺老家那地头,就算是手艺最好的妹子,也扎不出这样俊秀的灯!除夕嘛,也就买俩纸糊灯笼往门上一挂。再赶上没钱的人家,买不起灯,就把屋檐下晒的大红袍提两过来吊上,就算过啦。那有心思放这上面捣鼓!” 韩彰听他大声叨絮,手抄背后面上不变,语含笑意问:“小五不是跟你一起去厨房的,他人呢?”“啊,对了!他看了一圈后让俺把这玩意儿给你,说自己要出去取个东西,晚饭前就回来。俺问他是啥东西也不回答就出门了,看日头都有两个多时辰了。” “谁这大过年的时候还要出门?”刚接过递来的两张花花绿绿门笺,就听见蒋平的声音响起来。他身量本就不大,现抱着一摞比自己还高的礼盒从外厅进来,更显瘦矮。“三哥来搭个手,放里面案桌上去。”徐庆忙迎上去,一气拿走大半:“还能是谁?老五呗!”“喔?难怪刚才我见他出了前厅。这家家都忙着往回赶的时候,反倒出门的也就只有他了,许是又被什么新奇玩意儿给迷着了。”“大哥呢?”“荡北那边过来别岁,他在外面应酬。这不,”指指放下的东西:“让我把年礼拿进来。还有一株丈来高的铁杆海棠,也不知他们用何法,这时节竟把花催开了。等下让家丁们搬进大堂来,晚上吃酒时观赏,可不正好?” 趁二人谈话时看完门笺上内容的韩彰跟在后面也走了进来:“我知道老五干什么去了。”笑着顺手把两张纸递给蒋平。蒋平扫了一遍亦笑道:“五弟真是淘气。甩下咱们四位哥哥在这儿忙得团团转,自己却奔着苏州去了。”徐庆大呼:“什么?他去这时候去苏州了?那可有百十里路!还要晚饭前打个来回,就是老五他再能耐也够呛吧!!”两人齐齐看了老三一眼,复相视大笑:“五弟既然如此说了,定然会回,三哥你不用为他操心。这不白而去之过,晚上让你罚他三杯!”韩彰拍拍徐庆肩膀:“平日里他也捉弄得你苦,难得赶上趟大过年的,你这当哥的就等着小五的孝敬吧。走!我们先去前厅看看大哥。”“好!俺今天一定要让老五尝尝咱老家那枣儿红的厉害!哈哈哈!!” “虽说咱们是做这道上生意的,可三哥家的酒性与我们南方这边却大不相同。来得不易,三哥还是留着慢慢喝,别浪费在五弟身上了。” “老四,看你说的。几坛酒值甚么,怕是防着老三家酒烈灌多了小五。” “二哥这话可错怪我了,谁不知道咱兄弟几个里最护着五弟的是你。二哥既然怪我惜酒不惜人,晚上我就帮三哥再多罚五弟几杯好了。只怕……”眼珠一转,笑嘻嘻的接着说:“到时有人又要心疼抱怨。” 韩彰吃这几句抢白,不由瞪了一眼。蒋平早闪到徐庆身后推他往前,嘴里还迭声吆喝着:“走走走!快去大哥那里帮忙咯!”徐庆被他一推,踉跄几步才稳住:“哎哎哎!!俺自己会走,别推别推!”韩彰又好气又好笑,摇摇头,也跟着二人下了堂前青阶。 出厅堂,过小桥,庄上来往诸人皆面露喜色奔忙于间。正行处,两旁的黯暗灰枯中赫然露出一树昨个儿还未有的珠蕾白梅。虽然已经过了江南的雪季,毕竟还未开春,整个松江府仍然阴冷寒峭。百草凋敝,只剩下光枝儿顶片干叶在凛冽中瑟瑟寒蝉。相形下,路边的这株白梅却咤开素颜,绽放得肆意昂然。不觉间韩彰停下脚步,看那满枝琼玉。裹着寒意的江风扑入衣襟,卷起了数点花瓣,更有一片直奔他面门而来…… 放下酒杯,摸把脸搓手站起身来,脚边盆里的炭火忽明忽暗挣扎着暖意。岁暮天寒,又是日近黄昏,街道上的商贾多已关门闭店,这座酒肆里也客人稀少,现在更是走得只剩他一个。韩彰落座叫完酒菜就付了银钱,吩咐店家不用伺候。在呵气成冰恨不得抱着炭盆的日子,遇到个要自斟自饮的主儿,小二自是乐得给他搬来酒菜炉盆就缩到厨灶后边烤火去了。已经坐了个多时辰,对面的“如意赌坊”还没见动静,韩彰绕过桌子走到窗前,隔着窗棂看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四壁死寂,雪却越下越大,天地间挥挥洒洒,好不张扬。他伍行出身,少年起便随军四处辗转。现虽年岁稍长,又脱了军籍,但血性难改,最是喜爱这般浓烈嚣张之物。眼下这场雪气势磅礴,正合心意,站在窗前赏玩一回,暗色愈沉,已是掌灯时分。 正准备坐回位上,忽然对面门帘掀动,拥簇出十数个人来。韩彰定睛细看,依稀中有自己要寻之人,回身抓起自己什物,闪身就出了酒肆。 “方远。”声音在意犹未尽大呼小喝的众人身后响起。“是谁叫你方大爷……”话未落地,胸口早结结实实中了一脚,飞跌出去,还没爬起来又被赶上踏定,杀猪般大叫,却是挣扎不得。众泼皮面面相觑,韩彰开口道:“我俩有笔旧债未了,今天特来算清。望各位朋友不要阻拦,否则休怪韩某得罪。”方远早已叫起来:“别听这厮胡说!他是早上……哎呀呀!!!”韩彰不愿多惹事端,哪容他说出原由,脚下使劲,痛得方远又大叫起来:“快!!!快点救我!”众人中有眼光的,见对方出手不凡,量不能敌,嘴里答应着同伴脚下却寻机退去;几个年轻卤莽之人不知利害,仗着人多,便吼着扑了上来。韩彰一皱眉,左肩略动,闪开迎面劈来的一记恶拳,顺势抓住对方臂膀,切入内侧,抖手便摔了个门板。几回合下来,赌坊门口躺倒了五六个。坊里听得动静,早挂出幅“欠债还钱人之常情,生死有命出门不管”的布幌来,看样子已经对自家门口这种阵仗早熟若无睹了。这群泼皮干的是求利躲祸的行径,见占不得韩彰半点便宜,不知谁叫声“好小子有本事等着别跑”,就连带地上诸人,相互扶持,东倒西歪的散去了。 见众人散去,韩彰也不理会,回身来看方远,却见他早趁自己与泼皮交手时爬起溜出箭许地了。韩彰哪会让他就这般逃掉,当下几步便追上去。只是自己虽脚步迅捷,却不如对方熟悉郭闾街巷,一时间两人距离也不见减少。倒是几次追错路口后,愈拉愈远。于是不耐,脚下用力,纵身上了屋顶。四下张望,夜色掩映下方远已经跑到河边,直奔桥上而去。韩彰认定方向,跳下屋檐,几个起纵也到了河边。 那河穿城而过,波缓幅宽,但此地为御路官道所经之途,两岸居住往来又密,故以好木铺面下密排石柱以承其载。桥头两端各有一双蚣蝮龙兽分踞蟠绕,日深月久,已被磨得水滑锃亮,正被大雪堆掩着。韩彰见桥上宽阔正好动手,不容方远再躲逃,提气纵身跃过他头顶,迎面断喝一声:“站住!” 方远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倒传来提高了语调“恩”的一声。 这时韩彰才注意到青石桥栏的那上头上还立着一人:披赭石鹤白花氅,戴一领雪貂玉裘围脖并同色风帽,足登虎头盘云屐靴,原来只有十六七岁年纪,正笃悠悠挑眉直看过来。韩彰见他身法轻盈稳扎,犹在自己之上,惊叹之余一抱拳:“误会,韩某原招呼的是这位朋友,打扰阁下还请海涵。”说罢垂手回身便去抓方远。方远自是不肯束手就擒,错身虚接了一招,拔脚夺路就往少年这边逃来。少年眉头微皱,衣袂抖擞间内衬净白素袍,足尖一点,飞梅入雪般下得石栏,挡了方远去路。朗声开口:“你二人有何恩怨?不妨说个明白,赶上我来做个公道。”韩彰见他气宇神俊身手了得,本就暗暗喝彩;此番言语中又不受年龄拘泥,颇有担待,更是好感倍增。 方远做的勾当哪会愿意,又没甚眼光,欺负少年文雅俊秀,气力经验想来不足。两下权衡,柿子自然是捡软的来捏,一径冲了过来,嘴里还恶狠狠的嚷道:“哪里来的小子?!敢做你方大爷的公道!不想死的滚开!!”伸手入怀取出一包东西直掷少年面前。 少年不闪不逼,目光乍凌。 “噗”、“嗤”,破空两声响起,那包东西早没了劲头掉落在地散开来,方远也抱住手腕滚倒雪中,哀号连连。韩彰几步赶上一把抓起方远:“你可还敢再上方通家生事!”如果说之前在赌坊还杂有耍赖作戏,眼下吃了大亏的方远却真个又痛又怕,涕泪横流的哀声求饶:“英雄!!好汉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韩彰正欲开口,眼前寒光一闪,方远已经“哎呀妈啊”急呼乱叫得跑调起来——却是柄亮森森的钢刀被鹤氅少年反手压在他颈边。肇事者眉眼微隙:“刚才不是说过,恩怨我来做个公道。你二人有何过节,快快说来。”脸朝着方远,眼睛却不离韩彰。 韩彰知他正是年少心性喜怒无常之时,也不计较,踢踢方远:“也罢,你自己说。”“是是是!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的族里有远房亲兄弟二人,哥哥方通,弟弟方达。祖上几代经营庄园,勤苦累积下田产遗财丰厚。方通吝啬薄出,见父母亡故,起了排挤兄弟独占家财之心,又怕事情闹开乡里言语,平时对方达也不敢太过,只是明里暗处挤兑,平添嫌气。方达被兄长挤兑后又不懂处置,只好混迹于市井,以货郎担为生。小的与他往日有过照面,听说这事儿后想在他兄弟二人身上赚些银子来用,于是找上方达,说了不少愤愤之语,又自告奋勇帮他在方通面前讨个公道。方达被小的挑得怒火中烧,又见能夺回家产,自然同意事成之后以分得家财的三成来谢小的。这头方通亏待兄弟在先,必不愿闹到地保处或者官府去失了面子,自然愿意花银子息事宁人,小的又可从中捞上一笔。这些日子带了帮兄弟日夜在方宅门口滋骂寻衅,眼看正要大功告成,”心惊胆战看了眼韩彰:“今日午间却被这位好汉撞见,赶散我等……现在又追到这里……小的知道错了!下次再不敢做这种挑拨离间的事!大侠饶命!!” “行了行了。”少年开口道:“说起来,这方通虽吃你们骚扰惊吓一番,也是他平日里对兄弟不公,引来你这凶星。”言下对此举颇有赞许之意,旁边韩彰隐隐说不出的不快。 少年看他一眼:“他们在方家门前聒嚷时,左邻右舍有何反应?” “关门闭户,没有动静。”简明扼要。 “这就是了。若方通平日豁达,突遭地痞骚扰,街坊邻居怎会皆闭门不出,甚至连官府都懒于通知?天火独间烧。种昔日之因,得今朝之果,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年轻气盛,语意已现激昂。 见韩彰不语,也不再理会。寒意重重盯着方远:“只不过,我与你无怨无仇,只不过问了一声,你竟用上石灰迷眼这样不入流的手段,若小爷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又或这位朋友没有及时把石灰包打落,岂不是一生尽毁?你对素昧平生之人就如此狠毒,可见平日里干的就是这般穷凶极恶欺行霸市的勾当,小爷我今天饶你不得。”手腕翻转,往下就斫。 韩彰没料到他说翻脸就翻脸说杀人就杀人,忙乱中飞起一脚把方远踢开十数尺。刀风带起几颗雪粒溅到脸上:“小兄弟,他罪不致死,饶了这回吧。”回头看跌出去的方远,早吓昏死过去。 少年抖抖鹤氅还刀入鞘,眉毛一扬:“我岂不知。不过吓吓他而已,否则日后此人必定恶习难改。”走向韩彰,带笑抱拳:“还未请教兄台大名。”“不敢,在下韩彰。” “原来是韩家兄长。小弟姓白,名玉堂。”指指地上散落开的布包:“如果不是韩兄出手,小弟就是打中他手腕,也难免要手忙脚乱一场了。”原来韩彰见多识广,早有提防对方阴晦暗招之心。方远扔出石灰时,两人同时出手,白玉堂只击中了他手腕,先打下布包的却是韩彰。韩彰见他虽言语犀利不假修饰,却贵在天然流露,且自有立身抱定之举。“白兄弟客气。你年纪轻轻,身法就有这种火候,方远哪能伤得了你。以愚兄之见,你的飞蝗石并非阻不下它,而是因你年轻尚轻,手上劲道未足。不然凭这去势,别说区区布包,就是方远的手腕也会皮开肉绽,哪还有愚兄出手的余地。”愈是赞赏:“说来惭愧,以小兄弟的资质,再过三年,只凭这暗器一门上的功夫,也足以名震江湖睨视天下了。” 寒夜里的风掀起白玉堂袍裘下摆,翻飞不定,他站在那里,如雪地怒放的白梅身姿挺直。脸上光晕浮动,眼中欢喜荧荧:“那时比你如何?” 韩彰呵呵大笑:“小兄弟,难道非要愚兄说出‘韩某差之远矣’的话吗?” 白玉堂一怔,也跟着笑出声来。拍拍韩彰的肩膀:“玉堂唐突,韩兄莫怪。走!小弟请你喝酒赔罪。”“这种时辰天气,哪里还有酒肆开张?”“天为庐,地为席,桥下尽是白梅。这般雪景,何需酒肆。不瞒韩兄,小弟刚得了坛足年的溧阳乌饭酒,正好与兄分觥共享。”走到桥头,从雪地中取出一瓦土坛,拍开封泥,原来只得半坛,甘香扑鼻。韩彰看它色泽乌亮,不比寻常酿造,心下颇奇。旁边的人已经笑道:“此物为青精饭所制,窖藏十六年以上才算有所成,时日长久,色沉下去了。”就着坛沿喝了一口,递给韩彰:“乌饭酒芳郁醇厚,温饮最好,只是眼下兴头难得,只有委屈韩兄则个。”韩彰试过,果然胶口浓鲜,难以释手,赞声“果然好酒”,又连饮几口,周身舒畅,说不出的快活。兴意恣然间随口答道:“兄弟不过要吃口温酒,这有何难?”回头一手拾起散落的布包,一手拎着酒坛就下了桥,来到岸边。白玉堂亦饶有兴趣的跟在后头。 韩彰在靠水处捡块宽敞地头,放下酒坛,将石灰小心翼翼抖在周围,又抄了几捧雪盖好,最后从河里掬起一把水淋在上头。刹时烟雾腾空而起,韩彰又连浇几把水,热气更盛。 白玉堂大喜:“此法着实有趣!枉亏小弟平素自负,不及韩兄就地取材远矣。”韩彰得他由衷赞叹,好不受用:“雕虫小技,贤弟见笑了。”少年眼中笑意伴着空气中的雾霭迷漫:“韩兄为人,颇合我脾胃。小弟金华人士,现居松江府陷空岛。可邀韩兄前往相聚几日?”韩彰略一思索,左右无事,遂点头应下。白玉堂欢喜非常,一迭声的叫着“韩兄”,倒让韩彰颇感赫然。少时烟雾散尽,两人取出酒坛,倚在岸边桥头,就着琉璃雪景,推杯换盏起来…… 日影西斜,四鼠都汇聚到前厅张罗着年宴。原来卢方宅心仁厚,体谅下人辛苦一年也要将息,故每年团宴都安排在腊月二十九上。眼下正坐在上位与抱着小卢珍的夫人闲聊,韩彰吩咐排宴来往诸般事宜,蒋平忙着指挥下人搬运那株海棠,惟独徐庆无所事事,只惦念着白玉堂未回,已跑到大门张望了几回。卢夫人被他转得头晕:“哥!你倒是坐下来行不?”“哎呀,你看这不是老五还没回来嘛,天都快黑了!”“玉堂真是本事越大,规矩越怪了。”卢方笑着接口道:“也不知道这大过年的往外跑什么。”闵秀秀可不乐意了,拍着襁褓中的儿子:“五弟说的话啥时做不到过?他既然说了天黑前回来,一定会算数!”“妹子,那可是百多里路。”“那又如何?自家兄弟的本事,你们还不知道,还信他不过?你当真五弟的‘移形换影’是绣花枕头了。”“好好好!俺说不过你。”小声嘟哝一句:“谁说女的嫁了人脾气就会收敛的。”“你说什么?这是对‘嫂子’说话的口气吗!” “谁敢在这好日子里对大嫂不敬啊?”还没进门,戏谑声先飘了进来。“老五”、“玉堂”、“五弟”,一时间招呼的声音七嘴八舌的四面响起。徐庆和卢方夫妻又惊又喜的迎了上去,韩彰亦示意下人各自按吩咐去做事,和蒋平一起围了过来。 仍然是徐老三的大嗓门先响起:“老五,你这大过年的不在家里呆着,出去瞎跑什么!老四还说你是去苏州了,这一趟够呛吧!”“区区百里路,能耐我白玉堂如何?说了晚饭前便回,这日头还没下山呢。”看向笑嘻嘻的蒋平,拇指一翘:“四哥真是好计量,我做甚么,瞒不过你。”这边又被闵秀秀一把拉住:“五弟,你这趟风尘仆仆,快去更衣沐浴再来。”玉堂笑应:“多谢照顾。还是大嫂疼我,小弟去去就来。大哥,给你这个。”递给卢方自己手上提着的包袱。韩彰开口道:“热水衣服刚送到房里,等你开席。”白玉堂冲韩彰眉毛一弯,挤挤眼睛,转身就回屋去了。 卢方把包袱放在案桌上解开一看,原来是个朱红彩绘五子食盒。盒盖上剔红雕漆着吐蕊牡丹,正中七字隶书围成一圈:苏州北林锦果斋。掀开漆盖,分别放着瓜仁松栗糕、金魁栗、子推蒸饼、白云片和软青团五种点心。众人突然见得这一色自家的本乡糕点,又是一阵惊喜。蒋平笑着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我中午看五弟列的这份菜单,就知道他必然不满意今天排的点心,一定上苏州找货真价实的去了。”秀秀推推卢方:“难为五弟这片用心,刚才你还说人家不懂规矩。”卢方笑得合不拢嘴:“我那只是随口说说,玉堂这番心意不枉你平日疼他。看这蒸饼份上,等下我帮你多敬他三杯。”“还有俺的枣儿红!”徐庆也嚷起来。“喝酒自然缺不了三哥。但是你不能只敬三杯,好歹也要三碗才行。”“那还不简单!别说三碗,只要有,三坛也干了!”一旁韩彰提过食盒,唤过下人拿去摆盘并开始传席,然后悄悄的退出大厅,回到自己房间。 半旧的梨木案几上放着支五寸来高的蟹青缠枝瓷瓶。揭开瓶封一嗅,果然是自己熟悉的蜜香清雅之气,复盖上封皮小心收好,出门往大厅来。 绕过游廊,正好撞上白玉堂整理完毕掀帘出来。叫声“小五”,对面的人嬉皮笑脸凑上来:“二哥?”拍拍肩膀:“看到了。走罢,大哥老三老四都在前面等着开饭。”一路说着话:“百十里路对你来说倒不算什么,难得的是一路奔波点心居然完好无损。我三年前说的话真是应了。”“啊?三年前你说什么了?”“……说你是个不知进退不懂好歹不识时务的臭小子。”“喂!!这个臭小子可刚送了某人一壶五祖堆花酒!”“哈哈哈哈……” 很快,大厅外就“噼里啪啦”响起震天动地的鞭炮声。伴随着“开宴”之音,大堂的欢笑声穿透寒气,无拘无束的扩散在夜空中。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4-4 16:07:06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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