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火红的烛光照着刘彻斜靠在塌上,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人俊逸挺拔的身影。
得知卫青竟敢擅自派苏建驰援上谷时,他正在未央宫里和刘陵欢爱着。他并没有立刻龙颜大怒,只是让太监传旨宣卫青进宫,然后就缓缓的从塌上起来,叫身边的美人出去,是他寒冰般的目光或者是平静得骇人的语气,吓得刘陵不敢再开口或是撒娇停留,也许她从未见过自己发怒的样子吧。
但卫青是知道的,因为在他面前,自己常常发怒……
就在太监回报卫青依然病重的时候,他的火气终于按制不住了!
差点就伸手掀掉了未央宫的案桌,他几乎是狂怒的吼着,
“给我叫他来!就是抬也要抬来!”
难道是因为刚才已经发泄了一通吗,当卫青真的站在眼前时,他的心情却很平静,平静到有些残酷,忽然有种想把眼前的人一把掐死的冲动……
一看到卫青就想找茬,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习惯,似乎在他面前,自己总是没法像平常一样冷静,有时候被他淡漠的样子气得受不了,不知不觉话就说过了头,事后想想又总是后悔。
但这一次,不能轻易饶了他!
“卫青……”
“臣在。”卫青尽可能和平常一样的回答,他全身都在微微的颤抖,胸前疼痛得几乎已经麻木,每一句话都带来喘不过气的强烈感觉,却只能硬撑着忍住。勉强出门再一阵奔波,他仅有的精力似乎都被耗尽了,如果可以,只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哪怕片刻也好。
但是不行……
“你违抗朕的旨意,派苏建驰援上谷,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刘彻冷笑,“大将军倒是敢做敢当啊……只怕有一天你派兵进了未央宫,朕还在梦里呢!”话说到最后已经是咬牙切齿,阴冷得直透寒意。
卫青根本无力去想他此话的用意,勉强说道,“臣……不敢……”
“不敢?抗旨你都敢,还有什么不敢!?是何罪名,不用朕来告诉你吧?”
卫青此时渐渐觉得全身湿透,不知是冷汗还是伤口迸裂浸出的血,眼前一阵阵发黑,
“臣无话可说,但苏建将军只是听命行事,请陛下不要降罪。”
刘彻愣了一下,怒火顿时翻江倒海似的涌将上来。
他倒会替别人着想!这时候还在想着苏建!?怎么就没替自己想过!?自己的那些难处他想过么……
“你是想说,全由你负责!?”
“臣……任凭陛下……处置……”卫青咬紧了牙关,勉强挤出一句。
听到卫青的声音仿佛有些颤抖,刘彻奇怪的坐了起来,正想开口问他是否真的病重难撑,转念一想又赶紧收住,绝对不能再纵容他了!
“处置!?你要朕怎么处置!?削你的爵抄你的家!?”刘彻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大,“那朕的大军交给谁!?谁来领兵出征!?谁来为朕斩杀匈奴!?你只想着边关军情,难道就看不到朝堂之外、诸侯之中的动静!?看不到朕有令难行的苦衷!?如今别说打仗,国库连个赈济灾民的钱都拿不出来!”刘彻气得有些失态,话题也越扯越远,“可那些诸侯,个个富可敌国不听朝廷号令!你什么都不知道!你……”
“正因为臣知道,才不能任皇上贸然行事惊动乱党!”
话一出口,两人都惊呆了。均想着,在皇上面前,卫青的声音如此大态度如此强硬大概还是第一次吧………刘彻心中一时千头万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奇怪的寂静在未央宫里弥漫着,刘彻还在盯着卫青的脸看,许久,一缕鲜红骤然刺痛了他的双眼,惊异之下忽然意识到,是鲜血……正从卫青嘴角缓缓流下。
刘彻惊得几乎跳了起来,“你!?你……”
卫青感到喉头一阵腥甜,竭力强忍,一口鲜血却还是抑制不住的喷涌而出,衣襟上顿时血迹斑斑。这一吐仿佛牵扯着全身的伤痛都活跃起来,潮水般一齐涌过来淹没了全部的意识,眼前一黑就好象堕入了无边的梦境里………
最后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还好没有让去病看到……
漆黑的树林里伸手不见五指,四周寂静无声,仿佛连树叶落下的声音都能听见。
身材高挑的青年一身青线锦衣,在林间急驰。清冷的月光洒在阴暗的地面上,也照着他有些神色张皇的脸。他忽然间停下脚步,仔细倾听了片刻,周围还是一片悄然,只有些微风略过树梢的声音。
那人正打算发足再奔,全身忽然僵硬得无法动弹,眼前的小道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虽看不清他的面貌,却感到一阵逼人的寒意直透衣衫,来人的一身黑衣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手中握着长剑,正冷冷的注视着他。
那人下意识的转身想逃,却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压力牢牢定在原地,喉头也好象哽住了,半晌方才勉强说出一句话,
“霍将军有何指教?为何一直跟着在下……”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走到面前,借着倾洒在他脸上的月光,渐渐能看清一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极为清秀动人的容貌。这张俊美的脸加上那种目空一切的神情,自然令人望而生畏,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凝聚着满身杀气的一杆利器。
那人镇静了一下,又谨慎的开了口,“霍将军,小人不过一介草民,何劳将军大驾……”
霍去病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拔剑!”
“小人不知将军何意……若有开罪之处……”
话音未落,霍去病手中的长剑一挺,如疾风骤雨般攻来,那人赶紧闪身躲过,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霍去病的剑招凌厉无比,直奔咽喉而来,显然是要取他性命。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只能拔剑全力抵挡,两剑相碰发出一连串火花,阵阵巨响在寂静的树林里分外响亮。
二三十招过后,那人已处下风,虽然他剑术之精妙不下于人,却没有霍去病如排山倒海般的气势,渐渐的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心中顿时大急,原以为霍去病不会贸然下杀手,却没想到他出手如此狠辣,不留半点余地,如此打下去,只怕自己早晚会成为他的剑下之鬼。忽然对方又是一剑向面门刺来,他急忙后退,却躲闪不及,一阵冷风逼过,头巾飘然落地,还带着几缕黑发。那人倒抽一口冷气,趁着对方攻势稍减,退开两步从背后抽出一把刀,拼尽生平之力迎上他的长剑——
只听“铛”的一声,霍去病手中的长剑断成了两截。趁此机会,那人转身足下一点,如轻烟一般略向夜色之中。
霍去病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也不追赶,弯腰拾起地上的断剑,凝神看了一阵,喃喃的说,
“舅舅,你料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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