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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柳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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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御用]历史的道标(更新练习曲2-1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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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楼主| 发表于 2005-7-8 19:40:00 | 只看该作者
http://astro.lady.tom.com/1034/1039/20041118-23907.html
http://www.aqioo.com/fate/character/predict.asp?id=42
http://www.mypcera.com/xin/knowledge/cd2.html
http://bbs.sayba.cn/cgi-bin/printpage.cgi?forum=88&topic=1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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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发表于 2006-3-1 23:16:00 | 只看该作者

幻之林,影之花

(一)

倘若是老道的冒险家,初来乍到米拉诺,一定会觉得惊诧。这座城市和大陆上其他的、拥有悠久历史的伟大都城不同,他不像美灵格和那殊那样,有完整的城墙和坚固的防御工事。米拉诺是开放的,甚至开放到不可思议。你甚至无法准确地说出城市的边界在那里。在节日中,你只要跟着人流前进,就会发现自己脚下的田陇在慢慢变成平稳的石板路;身边低矮的茅舍在渐渐变成精巧、高耸的石制建筑物——最后,房子聚集在一起,街道形成,但是直到穿着色彩鲜艳的红色皮质铠甲的城市防备队员出现,你才能确信,自己真的是到达米拉诺了。

这个大陆最骄傲的城市,好象一朵盛开在圣·西罗河平原上的硕大鲜花,把它娇柔的花瓣和卷曲的触须伸展向四面八方。米拉诺是包容的,慷慨的接纳从大陆的每一个角落远道而来的旅行者、流浪汉、巡回传教的祭司、积累经验的魔法师、寻找工作的拥兵,甚至还有不那么受欢迎的半身人……伯纳乌历四九九年岁末,一个精灵到达了这里。

“……真有趣,埃斯塔,这里的房子都漆成红色的呢~”克劳蒂娅在剑鞘中轻快的鸣叫,显然十分兴奋。她的伙伴则任她嘀嘀咕咕,并不答话,只是唇边带着一丝微笑。

克劳蒂娅与埃斯塔·坎比亚索在海上航行了20天之后,于10月初到达了大陆南方的港都阿尔伯特城,在那里与艾玛尔分别,又经过了近一月的旅行才来到米拉诺。其实从阿尔伯特到米拉诺并不特别遥远,道路情况也十分良好,甚至每一周都有数辆特别的快速驿车从两个城市出发,相对行驶,只要花上很少的车费,就能保证一路的舒适、快捷和安全。但是对于精灵来说,这显然不是好的选择。其一,他没有任何人类的身份证明文件,驿站不一定会卖票给他;假若洞悉了他是精灵的话,不知道会引发什么样的麻烦事情。其二,就精灵的本性来说,选择人类的交通工具,和人类接触的太密切并不是他的愿望。于是在听取了克劳蒂娅的意见(当然没有采纳)之后,他们的初步计划是绕开人类开辟的道路,取道几十里之外,那些人烟较为稀少的、原始的树林。

“……这个大陆果然已经被污染了。”埃斯塔在旅行中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甚至连树木的活力和生气也消失殆尽了,他感觉的到。夜间露宿其间,克劳蒂娅唤来小小的光精,而他怀抱着名剑·费尔南多假寐,只觉得四周充满了陈腐的气息。
精灵在森林间穿行,像风儿那样轻盈,可是在这片被人类踩踏过的土地上,他却变得十分容易疲累。山麓间树林的走向并不完全和人类的道路一致,精灵和他的同伴不得不隔一阵子便乔装去往人类的村落,扮成人类的旅行者探问方向。越向北走,山脉渐渐平缓,连那样死气沉沉的森林也越来越少了,一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人类的田埂和村落,埃斯塔后来只好放弃了原先的计划,改为白日在人类的旅店中投宿、夜晚上路,在月亮和星光间穿越辽阔无际的圣·西罗河平原。

——在几乎花费了两倍的时间、一个半月之后,他们终于到达了米拉诺城。

(二)

只有这个城市是不得不进入的,埃斯塔明白。

一路上他们一直在躲避着人群,人类越多,空间中的精神浊流就会变得越难以忍受;况且被发现身份、招惹麻烦的概率也大为增加。可是尽管如此,这个汇集着数量庞大到恐怖的是非之地却是他旅途中必然的一站。
在艾玛尔那里,精灵已经探听清楚,米拉诺城是人类大陆的魔法之都,是魔法师公会总会的所在地,那些最顶尖的魔法师们有近半数都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中安家。虽然人类的生命短暂,但是他们却是可以一代一代承袭知识的奇妙种族;他们拥有“记录”的习惯,像名剑·费尔南多这样重要的圣器,关于它的铸造、使用、以及特性的描述,很可能留下了什么特别的线索。可以帮助他摆脱这种被放逐的厄运的宝贵线索。

——更何况,在米拉诺还有被称作“魔法圣地”的杜里尼森林。

“杜里尼森林的隐士之墓”,甚至还在星光之都的时候,这个地方埃斯塔就耳熟能详。在精灵族的歌谣中,很少提及人类的世界,但是这个地名却出现过很多次。世间各种族共有的创世神话中说,隐士之墓是“神祗之眼”,是天上的高位者们俯视下界的窗口。神话时代创世大神的一对儿女夭折,空间之神伊缪尼索斯死后沉入大海,他的尸骨化为圣岛从海底升起;而时间女神勒忒则埋骨大地,从她的尸骸中生长出一片结着“殷红之瞳”果实的圣树,那就是杜里尼森林。

“……什么?你要去杜里尼?”脸庞圆润火红的“独角兽”酒店老板维瓦斯好容易才止住呵呵大笑的冲动。面前的这位客人分明长着一张纯净而俊美的脸,手指出奇的纤细和灵巧,却总是躲在屋内的阴影中,刻意用宽大的兜帽遮盖住大半半面容……通常有这样特征的都是些出身名门、为了隐秘的目的微服旅行的大人物,所以尽管这个问题问得令人发笑,阅历丰富的酒店老板也努力表现出了十足的耐心和谦和。

“是的。”面前那人言语冷淡,听不出任何感情,令人觉得深不可测。
不知如何,维瓦斯老板突然有点缀缀,他耐心陪笑道:“这位先生,虽然我在米拉诺已经生活了50多年了,接待过南来北往成千上万的客人,可是我从来没有哪怕远远的望见一眼那座森林,更别提遇见能够活着从杜里尼森林中出来的客人了,甚至连那些最爱吹嘘的醉鬼们也绝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夸口。那里是隐士大人的地方,人类是不能进去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面无表情的埃斯塔也不由讶异地挑动了一边的眉毛。事实上,他一路上经过反复细致的思索和权衡所最终决定的第一方案正是直接进入杜里尼森林求助当代的隐士大人。名剑·费尔南多的变故是亘古未有的,他也隐约预感到解决的方法一定超出普通存在——无论是人类还是精灵——的能力范围。但是传说中的隐士却不一样,他们是特别的,甚至是超越人类本身和世界各种族界限的存在,是传说中的万知万能者……可是现在看来,这个计划从第一步开始,就遇到挫折了。

那个红脸乐呵呵的人类用一种十分做作的诡秘眼神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说道:“先生,您要知道,没人见过那个森林,传说它在城市的北方不远处,可是那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开阔地,连几棵连在一起的树木都难找,更别提别的了……”说到这里,维瓦斯老板的声音更低了,他抬起眼睛又看了两眼埃斯塔的脸,仿佛踌躇着什么,许久才慢慢说,“可是奇怪的很,有时候在月亮很好的晚上,城北远远的望过去仿佛真的有一片黑色的影子似的,也曾有不听劝告的莽撞家伙妄图靠近,可是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维瓦斯老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俯身继续擦拭吧台上的酒杯。

“那是魔法啊~~显而易见!人类可真愚蠢~~”克劳蒂娅突然在埃斯塔的脑海中开了口,语气充满不屑。
“是吗?克劳蒂娅知道这个魔法?”埃斯塔燃起了一丝希望。
“听上去很像是‘镜’啦~~”克劳蒂娅说道,“我也可以把一个酒杯什么的弄消失掉,而把它的幻影投射到别的地方。只不过能将一座森林转移,那可是很困难的,是个很厉害的法术……”
埃斯塔的右掌下突然察觉到一阵微微的热量,他低下头去,赫然发现名剑·费尔南多剑柄末端的湖蓝色宝石在淡淡发出光芒,那是魔法波动的征兆。“别!别在有这么多人的地方发动魔法……”埃斯塔忙道,克劳蒂娅却全然没有罢手的意思,只是报以一阵愉快的嗤笑。现在虽然不是独角兽酒店最繁忙的时段,可也依然聚集了不少客人,熙来攘往。大小姐在这种场合技痒,想都不用想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没关系啦,很好玩的~~”他脑海里的娇嫩声音显然无比开心,“你注意看那边那个胖子……”
埃斯塔充满无奈的转过头去,立刻发现了克劳蒂娅说的那个人,是一个眼神混浊满脸横肉、酩酊的醉汉。
为了不让旁人发觉剑柄的闪光,埃斯塔用手紧紧地握住那块宝石,手心下越来越炽热,又骤然冰冷下来,空气中似乎发生了什么变故。迟钝的人类并没有察觉,而精灵的眼睛却看见,那醉汉桌上的酒杯的位置似乎凭空移动了半尺。

全未发觉异状的当事人哼哼唧唧着旁人听不懂的呓语,伸出手想拿起酒杯,却惊恐的发现自己的手指竟然从酒杯的形体中穿过,恍惚间握住拳头,手心内空空荡荡。醉汉愣了片刻,努力甩甩头,然后爆发出一声恐怖的嚎叫,刹那间,整个酒店的目光都汇集到了他身上。

“怎么了,客人?”维瓦斯老板走过来,面上带着明显的不悦。
“你的杯子……杯子……有毛病……”那醉汉张口结舌。
“怎会有毛病?”维瓦斯老板的声线陡然拔高,一张本来就很红润的圆脸变得通红,他伸出手,把杯子拿起来,反复观察,当然毫无异状。
——眼尖的精灵自然发现在醉汉嚎叫之后,桌上的那只杯子很快恢复了之前的位置。而脑海中克劳蒂娅一直在咯咯娇笑,仿佛开心的不得了。

“你用了那个法术?将杯子移动了?”埃斯塔无声的问。
“没啊~你还不了解吗?杯子根本没有移动,小姐我移动的只是它的‘影’罢了。这就是‘镜’,可比移动杯子本身难得多——那座森林应该也是这样。”克劳蒂娅的语气中无疑充满得意。

“……我不喜欢你捉弄人,”沉默了片刻,埃斯塔说,“令人不快……你不觉得这样很无聊么?”
“什么嘛!小姐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家伙,看到他就不舒服……都是因为你!是你问我‘镜’的问题啊,小姐我才演示给你看的呢!为你做事你还埋怨人家?就是跟你在一起才会无聊呢!”克劳蒂娅飞快地回答,那是恼怒的声音。

埃斯塔想反口,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终是沉默了下来。

(三)

对人类来说,和另外一个存在整日在一起是不是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如果是,为什么他们又会以很大、很大数量凑成一堆?在人类的群体中旅行,埃斯塔·坎比亚索偶尔会这么想。
他不知道答案,因为他是惯于离群索居的精灵。也许自己天生不适合与别的存在一起生活吧——可是精灵和与他们缔结契约的妖精,本来不是应该很和谐的相处么?
埃斯塔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也许因为别的妖精都没有克劳蒂娅这样的脾气吧?
埃斯塔苦笑。

克劳蒂娅的性格,真的无法预测,完全阴晴不定。有时候优雅而纯善,有时候则截然相反,喜欢恶作剧且带着种令精灵觉得犹如芒刺在背的残酷意味。
一般来说,结成契约的精灵和妖精之间,是有着惊人的一致性的——所以,也许是我自己太不成熟了吧——埃斯塔惟有苦笑。

酒馆内小小的骚动还没有结束,那醉汉还在拼命发誓自己没有产生幻觉,而看好戏的人们都在旁边起哄,发出此起彼伏的笑声。埃斯塔趁乱起身,想尽快离开。本来他来到这里,除了想探问杜里尼森林之外,还想知道魔法师公会的所在地——可是看现在这种混乱的状况,好整以暇的搜集情报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的了,不如趁早抽身,离开是非之地再说。
——可是就在他想起身还未完全站起来的时候,一只小小的、犹如人类儿童大小的手抓住了他旅行斗篷的下摆;紧接着,一个声音传来——声音本身不算很大,但是十分尖细,以至于在哄笑声中也能让足够多的看客们听到:

“嗨~俺看见了,是你吧?是你搞得鬼呢。”
说话的是一个半身人。

无论是人类还是精灵都知道,半身人是天生的盗贼。甚至比起经常作为他们盗窃对象的人类来说,与他们老死不相往来的邻居精灵们更加鄙夷这一点——同样的,半身人也鄙夷精灵,称他们作“长耳朵的的呆木头”。
可是今天这种情况却好似正巧颠倒了,精灵成了现行犯,而半身人却变成了抓贼的。

埃斯塔愣在当地,他在暗中呼唤克劳蒂娅,可是那小女子却仿佛真的生了气,理都不理。精灵不由内心惴惴,只有努力不动声色。

这场混乱的当事人、那醉汉在好事者“好心”的指点下,挤了过来,嚷嚷道:“嗨!小子,是不是你捉弄大爷?”
精灵是不会说谎的,所以坎比亚索只有继续不动声色。

那醉汉强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双手在埃斯塔身前的桌面上一阵乱拍,他身上酒气熏天,让精灵有强烈的掩鼻而去的冲动——只可惜,这种状况下,想安然离开怕是不那么容易。

埃斯塔再次呼唤克劳蒂娅,如果是那位小姐的话,无论事情办得如何出格,的确总能解决问题,可惜克劳蒂娅依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醉汉突然一声咆哮,挥拳直击向埃斯塔的面门。精灵暗暗叹口气,身子微侧,轻巧的避开。那醉汉本来就已经脚步踉跄,奋力击出的一拳又落了空,当即站立不住,身子横过桌面,向埃斯塔扑倒过来。这一下却是精灵始料未及的,身前身后都是桌椅板凳,好容易才勉强避过,不料那醉汉人失去了平衡,却十分执拗,一把揪住埃斯塔的旅行斗篷不放,嘴里兀自缠夹不清。精灵一时间被逼得手忙脚乱,拉扯之间,宽大的兜帽滑下,露出琥珀色的眼、金丝一样的发、还有尖尖的长耳朵。

酒店里嘈杂的哄笑突然绝迹,被一阵此起彼伏的吸气声所代替。刹那之后这个房间简直变成了一口沸腾的大锅,各种惊呼、询问、感叹、质疑汇为一处,在空间里迅速回荡,嗡嗡作响。精灵完全被这种突然爆发的、强烈的精神漩涡卷了进去,仿佛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的急速敲击着自己的额头,甚至逐渐呼吸困难……

“黑玫瑰小姐”——露娜·罗达尔多·梅阿查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

(四)

其实在布齐亚人中,漆黑的头发和血色的双瞳都不是稀罕的特征,但是任何一个第一次看到她的人一定都会被那如此纯粹的黑色和更加纯粹的血色而震撼——仿佛那两种颜色是唯一属于她一个人的,是唯一属于这个特别的、独一无二的女子的——至于其他人的黑发赤眸,都是模仿、甚至亵渎。

她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拥挤的、歇斯底里的人群在她身畔像被劈开的潮水一样退却。埃斯塔·坎比亚索在头疼欲裂的困境中突然察觉到一丝纯粹而鲜明的气息,纯粹、鲜明、却好似短笛上的最高音一样,犀利无比的气息,这种气息仿佛在那混沌的精神漩涡中打穿了一个孔,不适感渐渐的从这个孔洞中流走了……

然后他听见有人在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的使用一个尊称:殿下。

——精灵埃斯塔·坎比亚索抬起头,就看见了露娜·罗达尔多·梅阿查。

“……埃斯塔!埃斯塔!你没事吧!”脑海中突然听到了克劳蒂亚焦急的呼喊。那小小女子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

“没事,克劳蒂亚,我没事了……”他回答,脑海中那个声音真的放声大哭起来。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我好担心你……刚才我完全联系不上你……你怎么了?”克劳蒂亚一改往日娇嗔的语调,甚至种种复杂的自称也荡然无存了。埃斯塔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暖流,“没关系的……小姐……”他轻轻回答。带着暖暖的笑意。

“你没事吧?”面前那个人类女子淡淡的问,讲话的姿态无可挑剔。埃斯塔突然有一刹那的恍惚,然后立刻醒悟到,这女子就是那鲜明犀利、隐含奥妙张力的气息的主人。

“……没有关系的话,走吧……精灵。”人类女子微微一笑,气度仿佛一国的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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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发表于 2006-3-1 23:17:00 | 只看该作者

(五)

“你真的跟着我来了,精灵,你真的相信我?”在众人的错愕中脱身,迅速隐入米拉诺城大街小巷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后,那女子一边迈着轻盈的步子,一边低声问。
走在她身畔的埃斯塔·坎比亚索哑然。

“……你真有趣呢,精灵都这么有趣么?”她笑了起来。
埃斯塔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脑海中清晰的传来克劳蒂娅不满的嘟囔。

那女子突然停下脚步,埃斯塔也随之站定,发现自己身处一条隐蔽的暗巷,三面都是高墙。
“……终于甩脱了。”那女子说,十分优雅的叹了口气。
“什么?”埃斯塔愕然。
“你难道没有发现?”那女子的一边嘴角讥诮的上翘,“出了门我们就被红衣服的家伙们跟上了,要不然我为什么带你走这么多弯路,为了逛米拉诺城么?”
埃斯塔发现自己的气势竟然完全被压倒——被面前这个人类女子!

埃斯塔·坎比亚索突然有点恼怒,在恼怒的同时也突然意识到,对一个精灵来说,如此轻易的失去平静实在是件耻辱的事。自己是怎么了?离开常绿的家园只有几个月,就已经变得像人类一样容易焦躁、变得愚蠢了么?

“……十分感谢。”深吸一口气,心神渐渐安定下来,隐隐作痛的额头也不像起初那样难以忍受了,他说。语气诚恳,但是除了诚恳之外,并无恳求的意味,更无谦卑。

“真有趣,你什么都不想问么?”那女子笑了起来,注视着埃斯塔已经变得清澈无波、毫不动容的瞳孔,“你真是个有趣的家伙啊……”

“……那么,有趣的精灵先生,我问你个问题,请郑重地回答我,好么?”人类女子说,“我至少帮了你的忙没有错吧?就当作回报!”她的语气丝毫不容拒绝。
“好的。”于是精灵答允了。

“假如你有一件‘必须去做’的事情,你该怎么办?”人类女子问。
“就这个问题?”精灵忍不住反问,大惑不解。

“请回答我。”女子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如果有一件事情是必须去做的,那么就去做——这难道还有疑问?”精灵回答,一刹那间,月夜、故园、陌生的世界、艰辛的旅途都在心中一闪而过。

“如果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难,甚至很可能根本无法完成的事情呢?”人类女子如水的静定面容竟仿佛惶急起来。
“这和结果无关啊?”对于人类的思维方式,精灵真的有些疑惑了。

“是么……是么?”那女子赫然露出笑容。与先前埃斯塔看到过的礼貌性的笑、拒人于千里外的笑甚至讥诮的笑完全不同,这是一种犹如花朵绽放,洋洋洒洒的笑容,使得那个人类女子全身上下,都在散发着华丽的光晕。

“……你果然是来自于‘那个世界’的啊,我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了,”人类女子俯身施礼,姿态洒脱妙曼,全然无懈可击。

“我是米拉诺的梅阿查——露娜·罗达尔多·梅阿查……精灵,我代表这座城市向你问候。”

(六)

“梅……阿查?”埃斯塔·坎比亚索轻声地重复着这个姓氏,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但是仔细思忖,却全无头绪。

露娜的容颜上慢慢显露出点滴苍凉意味:“是的,梅阿查,一个埋在尘埃中的名字……梅阿查是一个失去根的传奇,而我是一个失去家园的公主……我们是影子,是往日荣光的幻影……生于斯也注定死于斯……”说到这里,她突然沉默了,片刻又转头恢复了如常笑靥,“别用那种眼神望着我,这是个太长的故事了,精灵,你不会想知道……”

埃斯塔真正并不懂得何谓“漫长”,而人类所谓的“漫长”对他来说无疑是削薄而黯淡的。人类“漫长”的一生,只是他长大成人的瞬间——想到这里,埃斯塔第一次感到一种幽邃深远、不可索解的敬畏,一种面对时间、以及“漫长”这个词汇本身的、由衷的颤栗。
“我是埃斯塔·坎比亚索。”在这种颤栗的余波里,他回答。

听到这个名字的人类女子,那血红的瞳孔倏忽睁大,她将两根手指按在嘴唇上,喃喃道:“埃斯塔——‘肇始’?!……海之帝王啊,这多么奇妙……”

露娜·梅阿查抬起眼,目光异样的坚定,甚至带着某种狂热的暗芒:

“你一定疑惑我为什么帮你,埃斯塔……翱翔在天空中的龙神;沉睡在幽深湖底的妖精女王;拥有天使之翼的海之帝皇;手持圣剑、一生未杀一人的女剑圣……这就是我的世界,在我的床边故事里飞舞的世界,我就是在这样的故事中长大的……可是在我长大之后,他们却对我说,这一切只是故事而已,我的世界是虚假的——我不服气!我死也不服!”

露娜·梅阿查骤然抬起双眼,凝望天空,许久,紧攥的双拳缓缓松开,声音也渐渐柔和了下来。她把目光从遥远的高处收回来,落在坎比亚索身上,又迅速穿过精灵的形体,落到不知名的远方去了……顷刻之后,在那苍白的极美的脸上浮现出莫可名状的神情来,一种坚毅、甚至是一种狂喜,鲜艳的双眸闪闪发光。

“……我一直在等你,埃斯塔!我发现你是个精灵的时候简直兴奋得想要痛哭一场!你来自于我梦中的那个世界,你是那个真正属于我的世界派来的使者……埃斯塔,‘肇始’、‘开端’、‘第一’,这名字可有多么好……”

“——精灵,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的么?我一定可以帮你!一定!”

(七)

埃斯塔·坎比亚索乘坐一种叫作“冈多拉”的小船从米拉诺的城南横渡圣·西罗河,向城北行驶——独自一人。
当然,有克劳蒂娅在身边。

对于他和露娜·梅阿查的交谈,这小女子少见的安静旁观,安静的、甚至有些异样。

“……你为什么不让她跟着来?”在船上,克劳蒂娅突然开口,语气冰冷。
“跟着来?”埃斯塔不明白。
“刚才那个女人,她很想跟着你……”
“怎么可能……”埃斯塔回答。
“是真的!”妖精的声音骤然拔高,“如果当时你稍微有一点表示,她一定会跟来的!”

埃斯塔被伙伴的执着吓了一跳,许久,他回答:“你想让她来么,克劳蒂娅?还是你感觉到了什么?”
“……不,我不知道……”妖精的声音出奇的微弱,“我很累,到了这个城市我就觉得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非常难受……”
“我明白,克劳蒂娅……我也很不舒服,人太多了,”埃斯塔感叹,“共鸣声太强,我一不小心就会被影响,何况是你……”
“不是的,不是……”克劳蒂娅打断他的话。却不再说什么,沉默了下来。

“冈多拉”在宽阔平展的圣·西罗河上行驶,埃斯塔·坎比亚索站在船头,小心的拉住兜帽,惧怕被徐徐的河风揭露秘密。快到达北岸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克劳蒂娅突然说话了:

“埃斯塔,你觉得那个女人,值得相信么?她的气很特别,我根本看不出来……”
“我不知道……可是我们没有办法,克劳蒂娅,隐士之墓被魔法隐藏起来了,而梅阿查小姐指点我们去寻找魔法师公会的会长……即使是一点点希望,我们也一定要试试看!”

“……”
“怎么了,克劳蒂娅?”
“埃斯塔,你很想回到家乡是么?”
“当然啦!怎么了,克劳蒂娅?”
“没……没什么,突然觉得有点难过,好奇怪……好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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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发表于 2006-3-1 23:18:00 | 只看该作者

(八)

米拉诺的北城也很繁华,也是充满了拥挤人流、高耸建筑物的华美都市。但是这种繁华与南城相比,总是显的有些不自然。无论是街角华宅围墙上剥落的一块一块红色涂料,还是远比南城多得多的穿红色制式皮甲的男人,还有暗巷行人匆忙惶恐的眼神……仿佛都在隐约泄露什么秘密。整个城市,都有一种刻意营造的、虚假的味道。

精灵按照梅阿查小姐的指点,找到了皮内蒂纳大街转角的一家面包店。时已黄昏,从店面里传出令人食指大动的甜香,精灵站在门前,再次确认了一下店名,没有错,古利面包坊。招牌下面还写着一个小小的花体数字:16。

“哦,先生~您要什么?”四十许岁,穿着一身洁白工作装的男人冲他笑,露出一口比衣服还要洁白的牙齿。

“是小姐要的,和往常一样。”埃斯塔回答。
那男人听了神色如常,毫不动容,只点点头,问道;“还是牛角包么?和往常一个样?”
埃斯塔也点头:“是的,配上热可可,就和乌云里的月亮一样。”

那男子呵呵的笑着,抬眼迅速的扫过埃斯塔的脸,“这位先生,请里面坐,稍等。”他说。

面包师傅把埃斯塔引入店面后的一间小小陋室,真的端上一只热气腾腾发出醉人甜香的牛角包和一杯热可可,“请小憩一下,如果不是急事,请允许我招呼了外面的客人就来,”面包师傅搓着自己的双手,笑得两眼角堆起皱纹,“都是老客户,请谅解。”

埃斯塔略带茫然的点点头,面包师傅微微鞠了一躬,走出小房间,到店里去了。

在面包师傅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埃斯塔打量四周。屋子真的很小,仿佛是从楼梯间或者仓库之类隔出来的一部分,从摆着的床铺看应该是面包师傅休息的地方。屋子里有两扇门,一扇通往店面,埃斯塔刚才就是从那边进来的;而另一扇在另一边的角落里,只有半人高,把手上松松的挂着一把锁。

埃斯塔有些无聊的坐在桌边,他想呼唤克劳蒂娅,却没有回答。那小女子似乎真的累了,堕入了少有的沉眠里去了。他等了许久,面包师傅依然没有回来,埃斯塔百无聊赖,拿起渐冷的面包卷来,在小小的弯弯的月亮上咬出一个豁口。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一种好似什么金属制品刮擦的声音,从屋角的那扇小门传来。声音很轻,几乎轻不可闻,若不是精灵的耳听觉远非人类可比,他也一定察觉不到。

埃斯塔在心里轻声呼唤,克劳蒂娅依然没有回音。埃斯塔用手握住名剑·费尔南多纤细的柄。

声音渐渐变大了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与此同时,刮擦的频率却降了下来,往往是两三下后就沉寂片刻,想是对面的那个家伙也在注意这边的反应。

“难道这一切都是个圈套?我落入了陷阱了么?”这个念头突然钻入脑海,坎比亚索打消了立刻通知那和善的面包师傅的念头。他无声的起身,身体紧贴着墙,缓缓向那扇小门移动。精灵的动作比鸟儿的翅膀还要轻盈,刮擦声依然继续着,越来越近。

片刻之后,那个声音停了,这一次停顿的时间特别的长,以至于埃斯塔以为自己的行动被察觉了,摒住呼吸凝立不动,心里生出一丝失望。正当埃斯塔犹豫不决自己是否该放弃守候,返回座位的时候,突然“噗”的一声轻响,一段刀尖带着尘土和泥灰从门扉和墙壁之间的缝隙中突了出来。

那柄小刀顿了一顿,片刻后就开始顺着门缝上下滑动,刀刃显然十分锋利,切下大量的灰泥。“原来这个门是堵死的,”埃斯塔想,“可是里面怎么会有人?难道真的如克劳蒂娅所钟情的那种荒唐的血腥故事,外表善良的恶徒把邻人活埋在地窖里?”

正在他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堵在门缝四周的泥灰已经被迅速切除,然后那扇小门发出一阵腐朽的闷响,被缓缓地推开了。从门缝中伸出一只小小的、幼儿一般的手,开始摸索那把锈迹斑斑的大锁。

——半身人罗贝托·卡洛斯自然不必用眼睛去看,就以自己顶尖的技术打开了最后一道小儿科的门锁。可是正当他志得意满,兴奋地推打开门时,却冷不防眼前银光一闪,被一柄纤细的刺剑指住喉咙。可怜的卡洛斯被吓得大叫起来;而那个拿剑的家伙在看清了他的样子之后,也不禁惊呼,声音一听就讨厌。

那个讨厌的家伙怎么有点眼熟呢?啊!想起来了,是在酒店里被自己捉弄的那个倒霉的长耳朵家伙啊!

哈哈!越来越有趣了~~不是么?

(九)

“又是你!”和善的面包师傅一张脸孔几乎涨成紫色,咬牙切齿,“那么外面那些半身人,也是你搞得鬼,,是不是?”

埃斯塔暗暗叹了口气,竟然有三四个半身人在店面里胡搅蛮缠,难怪他去了那么久。就看看面包师傅本来洁白的一尘不染的围裙上沾满了一片一片可疑的污迹,已经足够令人同情。

罗贝托·卡洛斯身上密密匝匝的绑着一条绳索,可是半身人却依然能够自得其乐,不断地砸着嘴巴,移动身体,喋喋不休的批评面包师傅的绳结绑的十分没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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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发表于 2006-3-1 23:21:00 | 只看该作者

科尔多巴,孤悬在天涯

-维瓦斯老爹:乡村旅店中的老酒鬼,很会讲故事,一提到科尔多巴的荣光就掉眼泪。克劳蒂娅很喜欢他(的故事)。

罗伯特·卡洛斯:成年半身人,旅行大陆中。即使在半身人中,也是个“天生的盗贼”。将顺手牵羊当成一种艺术来痴迷的可怕家伙,不折不扣的“大陆的灾难”。性格非常好,仿佛永远开心没有烦恼,标志动作是搔搔光头然后傻笑。近期目标是埃斯塔·坎比亚索的银色细身剑。不过似乎对那把剑的本来面目不甚了解。

伊万·拉米洛·科尔多巴:骑士世家科尔多巴家族的最后一代,忠勇果毅俱全,祖先曾经做过“海之皇帝”安杰罗·莫拉蒂·梅阿查大帝的皇家骑士。在红蓝战争中,科尔多巴家族因为与梅阿查家关系密切,因此在战争结束后被剥夺了称号与领地。此后八十年间,代代后裔都以“复国”为己任,从而聚集在梅阿查家的继承者身边——这样的家族在布奇亚全境还有很多。科尔多巴家的家徽是一面刻着吸血鬼牙齿和常春藤花环的银色塔盾。

迷之少女:与伊万·科尔多巴同行的少女,十二三岁,怀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态度倨傲,冷冰冰的目光从下而上射过去直盯着你,叫人不寒而栗。

-0-


  科尔多巴 孤悬在天涯

  漆黑的小马
  橄榄满袋鞍边悬挂

  这条路我虽然早认识
  今生已到不了科尔多巴

  穿过原野,穿过烈风
  赤红的月亮,漆黑的马

  死亡正在俯视我,
  在戌楼上,在科尔多巴

  ………

    ——选自洛尔迦的谣曲《骑士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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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发表于 2006-3-1 23:22:00 | 只看该作者
1-

  从阿尔伯特港去往“大陆之心”米拉诺城的旅者,即使不用匆忙赶路,通常也能在20天内到达目的地。这两个城市之间的“黄金大道”是大陆上路况最好、治安最可靠的区域。沿途星罗棋布的小镇上都设有驿站,中部的谷物和丝绸、南部的海产和珍珠、甚至从海路而来的北方矿藏,各种琳琅满目的货物日日夜夜在这条大道上川流不息。无论是多么谨慎的冒险家,走在这条路上,往往都会放松精神,甚至还会到路边充满乡土风情的酒家内浅酌两杯,当作是给自己一个小小的假期——当然,正经历着“生命中无比艰辛的旅程”的精灵埃斯塔·坎比亚索,绝对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自十月七日与艾玛尔分别之后,足足四十多天时间过去了,可是他和他的伙伴依然在去往米拉诺城的路上。自然,身为精灵,为了害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他无法乘坐人类的驿车,但是四十天也已足够让一个脚力中上的人类旅行者在阿尔伯特和米拉诺之间打一个来回。埃斯塔之所以在路上耽搁这么久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必须绕路。

  旅行开始后不久,埃斯塔就发现,自己实在没办法顺着这条平坦、宽阔的“黄金大道”一路安安稳稳地走到米拉诺城去。在人群中实在是太危险了,法恩斯原野上不羁的烈风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吹起他宽大的兜帽,把那双显眼的尖耳朵袒露出来——而这种“意外”一旦发生,其必然的结局是引发骚动,以及在接下来的好几天内都不得不躲藏起来的危机状态。即使能够避免“意外”,他也没办法避免人类对他古怪装扮的好奇,在一个终年奔跑着骏马和烈风的国度里,长而宽大的兜帽显然是不合时宜的,一路上他也目睹了很多和他类似装束的旅行者,那些人可统统缠着头巾系着头带,或者索性任发丝随风起舞。

  于是第四天,精灵不得不改变原定计划,远离大路,取道人烟稀少的地段。起初倒还颇为顺利,毕竟菲亚特-高卢山脉就像一把利刃自大陆的腹地斜插至大陆东南隅的剑之海岬,从阿尔伯特向西北行进是一片丘陵地带,埃斯塔只需要顺着大致的方向在绿林溪谷间逶迤,终究是在一步一步向米拉诺逼近。虽然不可避免的绕远路,不过精灵无疑更喜欢这种旅行方式。大陆上的森林已被污染,他无法和树木们交谈,但是身在其中,自然有种清爽、亲切、或者温和的气息将他层层包裹,每一个夜里,克劳蒂娅唤来小小的光精,他可以怀抱着圣剑·费尔南多恬然安睡,如在母腹之中。

  随着旅行越来越继续下去,山脉的走向也从西北逐渐转为正北,进入了十一月中旬,埃斯塔估摸着自己已经来到了米拉诺城的正东方,必须离开群山的庇佑了。他改为夜行昼止,天色微明时去旅店投宿,天色昏黄时从旅店出发,最大限度的避免和人类过多接触,就这样一路向西,在璀璨的星空下穿越一望无际的圣·西罗河平原。

-2-

  虽然远离“黄金大道”和都城重镇,但是作为最受冒险家青睐的布奇亚,每一座稍具规模的村镇总会有一家两家相当舒适的宿地,这样的旅店一般是两层的建筑物,上层是客房,下层就兼作厨房、餐厅和酒馆,不光招待外来客人,也供本地熟客闲暇时候来坐坐。伯纳乌历四九九年十一月十八日傍晚,布奇亚东方内斯塔公国一个叫做科尔多巴的小镇,当镇上唯一的一家旅馆里的灯烛次第点亮之时,埃斯塔·坎比亚索下了楼,准备上路了。

  这家小旅店提供的食物颇具浓郁风味,麦酒清甜甘美,床铺干净整洁,实在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埃斯塔走到柜台前结账,由于在到达的时候已经说好了离去的时间,旅店胖胖的老板早已将清算完毕的帐单奉上,同时递过去一个装着姜汁煎饼的篮子,那是客人指定的干粮。
“很久没遇到像您这样走夜路的客人啦,幸好现在不比以前……”天刚擦黑,一楼的客人还不多,老板也乐得嗑嗑牙。
埃斯塔并没有搭话,他只想越快出门越好,他接过篮子,有点不耐烦地看着老板心不在焉地四处翻找零钱。柜台边一个长着糟红鼻子的老头儿呵呵笑着接过话把儿,他把身子斜斜的向埃斯塔倚过来,喷出满口酒气:“是啊是啊,以前咱们这里可没人走夜路,都怕死喽——还是现在这样好~~”

  “啊?为什么?”两个好奇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在精灵的脑海中闪现,自然是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心的克劳蒂娅大小姐;而另一个则从精灵的身后传来,陌生的声线,稚嫩犹如七八岁的小孩子,相反的语气却油滑老道之极。
  店主、店内寥寥的三四位客人以及埃斯塔,同时向声音的主人望去:那是个孩子般小小的身影,和柜台一般高,却有着光光的脑壳和一张堆满笑纹的、猴子般的脸;这张脸孔的表情却是十分讨喜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儿。
  此刻他一下子挤到埃斯塔身前(其实也不算“挤”,因为精灵一看到他走过来就自动远远的避开,并且在不失掉风度的前提下,尽可能的皱着眉头),反复追问为什么啊为什么。店内的其他人却统统笑不出来了,同时下意识的用手按紧自己的荷包。
  ——很明显的,这是个半身人。

  “嗨,老爹,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能走夜路?我就想走夜路看看,今天晚上就走走看看,行不行啊?”那个半身人跳上老酒鬼身边的凳子,转眼就要跳到柜台上去了,幸好被店主恶狠狠的目光瞪了回去。
  埃斯塔此时真的很想一走了之,但是他不能走。因为对于“那位小姐”来说,好奇心就好似胃口一样,在她“饿”的时候不把她“喂饱”,必然后患无穷。

  醉酒的老爹向后缩了缩,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手也不由自主地伸向怀中。半身人对他继续着叽里呱啦的攻势,直到老爹终于忍无可忍,用力把那个几乎贴到自己身上的家伙推开,大喝道:“你闭嘴,是你说还是我说?!”
  半身人被推了一个踉跄,直接栽下凳子跌到地板上,不过他似乎并不生气,一听见老爹呼喝,就迅速爬起,依然好脾气的笑着,说:“我闭嘴我闭嘴,你快说啊!”

  老爹咳嗽了一声,望望半身人(眼睛中满含期待,在闪闪发光),再望望店主(眼光依然警惕的落在半身人身上)以及其他客人(都一幅等着看好戏的样子),最后巡视过埃斯塔(精灵提着装煎饼的篮子站在店中间,皱着眉头),开始讲故事了。

-3-

  “在很久很久以前,创世大神离开大地,回到至高的天空中的神之国去了。他把世界交给自己自己的十二个儿女,就是大母神的化身——十二位男神和女神们。十二神不满意创世神立下“神龙-人类-妖精”的平衡,所以他们各自去创造新的物种,矮人、半身人、侏儒、精灵、巨人、水妖、兽人、翼人、地精以及吸血鬼十种种族就是那个时候被创造出来的……”
  “喂喂!为什么是十个种族啊?不是说十二个神吗?”
  老爹恨恨的瞪了发问者一眼,发问者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脑壳,一脸无辜的表情。

  “那是因为空间之神伊缪尼索斯和时间女神勒忒创造出的不是新种族啦!”
  “那是什么?”不怕死的半身人继续追问。
  “他们创造了圣岛和圣地……”
  “为什么他们不创造出新种族呢?”不怕死的半身人继续继续追问。
  老爹霍然而起,红红的鼻头因为愤怒几乎红得发亮:“你再废话,我就一个字都不讲了!”
  半身人张大了嘴巴,仿佛还要接着说什么,幸好反应及时,自己伸出手去牢牢捂住。
  老爹哼了一声,把桌上的酒端起来喝了一口,重又坐下。故事继续。
 
  “……十二神们并没有创世大神的能力,这些新种族都有各种各样的缺点。比如说半身人——”讲述者说到这里特意顿了一下,眼睛望着身边那个热切的倾听者,那个倾听者也十分配合的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就是个典型的失败作品!”
  在老人讲故事的时间里,客店里的人渐渐开始变多了,四下响起稀稀落落的笑声;被评论为“失败品”的半身人似乎倒没有生气,就是脸长长的拉了下来。

  “……不过这些新种族数量都很少,大多也固守着自己的地域。比如水妖在海里,矮人在地下,精灵住在常绿森林,兽人、翼人、地精和巨魔都在埃塔沙漠之北的荒蛮之地,只有一种家伙和人类共同生存着……”
  “我知道我知道,那是半身人!”插嘴者高高的跳起,满脸得意神色。

  老爹的牙紧紧地咬在一起,这家伙的回答并不是正确答案,但是却令人气恼的无可反驳,最终他决定漠视,继续说道:“……就是吸血鬼!他们只在暗夜中活动,偷走小孩,袭击走夜路的人,是最坏最坏的家伙。他们只要一直吸血,就不会死去,还可以制造自己的同伴,听说只有祭司的神力会把他们化为灰烬。别人大概都以为吸血鬼只是神话传说啦,可是我们这里的人都知道,他们真的是存在的!我们这个村和邻近的村庄,在几百年间一直被吸血鬼骚扰,直到差不多十年前,他们才销声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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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发表于 2006-3-1 23:22:00 | 只看该作者

-4-

  关于十种族被创立的传说,埃斯塔是第一次听到。精灵是没有“历史”的种族,过去没有意义、未来也不具备意义,没有事情是必须被记忆的,他们只是忠实地随着时间之河一起流淌。尽管在听到老爹说“新种族都有缺点”的时候,心中不由得产生一种不以为然、甚至对人类这种妄自尊大的种族淡淡的鄙夷,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实在是个很好听的故事。

  是的,在岛上一成不变的生活中,他不需要回想过去,因为现在就是过去的延续;他也不需要展望未来,因为未来就是现在的重复。但是身处在人类的混乱的大陆上,身处在纷乱的未可知的道路上,“过去”和“未来”这两个名词开始前所未有的闪闪发亮了。过去是他的起点,他的平静的生活,是他在梦中回望的宝物;而未来却是彻底的混沌和未知,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可以回到故乡去,他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为亵渎了妖精女王的所属物而付出代价,从而清洗自己的罪回到故乡去——何况他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即使回去,即使能回去,这一个“未来”也和他的“过去”再不相同。
  是的,假使一切可以结束,他能回到故乡,能回到自己的小树屋,也不能够回到“过去”去了……
  无论如何,作为一个精灵,在他身上,有一种可怕的断裂在发生,一直在发生——这种隐约的感觉难以忍受。

  老人的故事还在继续:

  “别看现在很破烂,我们这个镇子,在几百年前,曾经是公国的首都呢。科尔多巴,曾经是和内斯塔、皮埃蒙特差不多大的公国。虽然从来没有到诞生皇帝,但是一代一代的领主们几乎都出任过皇帝陛下的禁卫骑士,在鼎盛时期,那位‘海之帝王’陛下的骑士团中,就有三位科尔多巴出身的骑士大人。那真是科尔多巴的荣光啊!”老人讲到这里,兴奋和骄傲感油然而生,整个脸膛都红彤彤的,眼睛仰望着屋顶,仿佛在努力忍耐夺眶而出的泪水一样。

  “是的,‘骑士之乡’科尔多巴,我也听说过……”听众中有人附和,话语中不乏谓叹的意思。毕竟,曾经的高贵世家如今荡然无存,武者的光辉掩埋于尘土之中,着实令人扼腕叹息。

  “那现在呢!你们的领主大人呢?”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自然是难得安静了半天的半身人。

  老者枯瘦的脸突然间变得煞白,刚才还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此时终于落了下来。不过泪水本身的含义也无疑改变了,不再是骄傲和激动,而是饱含着彻骨的苦痛。旁观的人纷纷被这种气氛所感染,一种酸楚和同情油然而生。
  老人长叹一口气,答道:“在我出生之前,大概七、八十年前,由于‘那件事’,科尔多巴就再也没有领主了……”

  半身人再次爬上矮椅,追问:“哪件事?”老人只是边叹气边摇头,却什么都不肯说了。

-5-

  此时,还有一位大小姐和那个半身人一样着急,“喂喂,埃斯塔,去问问他啊?”她喊道(当然只有埃斯塔能够听见),“这个故事差不多和艾玛尔哥哥讲的一样好听呢,我要听啦!”
  “那人不肯讲的,”埃斯塔无奈回答,“那个半身人一直在问啊,他都不肯说。”没错,那半身人的着急模样只能用上蹿下跳抓耳挠腮来形容了。
  “我不管,你去问啦!两个人一起问他说不定会回答的。你不问的话我就来问!”克劳蒂娅使出杀手锏。

  埃斯塔的头又开始疼了,他总不能真的让大小姐“亲自现身”吧?传说中的剑——还是一把会说话会用魔法的剑!他铁定一走出这个门就变成全大陆宝物猎人和黑心冒险家的狙击目标。
  于是他只有走上前去,带着一百个不愿意向人类恳求——当然,态度依然无懈可击:“……太阳不应当在正午时落下,树木不应当在夏季枯萎。请您继续吧,您还没有说到吸血鬼是怎么回事呢。”

  讲故事的老人在惊愕中抬起头,正对上埃斯塔的眼。一个半身人的痴缠倒罢了,但是这个裹着兜帽的高个子家伙似乎不是个普通人呢,老人心想。
  “您不知道么,先生?七八十年前‘那件事’发生后,布奇亚有将近三成的领主世家紧跟着陆续发生了剧变。或者被取消资格,或者被剥夺权利,或者长子被黜而由突然冒出来的人继位……”老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近乎耳语,“有着上百年历史的公国消亡,新的公国诞生,都是那时候的事情啊。‘红公爵’认为我们的领主大人在讨伐吸血鬼方面存在过失,所以派来军队,毁掉了城堡,从此科尔多巴就再也不复往日的荣光了……”

  “那都是无中生有。”一个声音突然接过话头,大家都吓了一跳。旅馆老板仿佛也被自己的声音吓住了,看见大家都向他望来,无疑有点尴尬,于是低下头,抓住块抹布只顾擦那已经明亮可鉴的柜台。

  “恩,是的,”老人点头,“简直自创世时代开始,那个吸血鬼就徘徊在科尔多巴了。连在最伟大的帝王的治下,也从未曾消失过。尽管他不常出现,但是一年总有两三次,村子里会有人失踪,然后被发现死在北方树林里,浑身血液被吸干——特别是在像现在这样的冬天,如果一下雪,就几乎肯定会发生。历史上曾经有好几次搜寻行动,也常有自命不凡的冒险家被巨额赏金吸引,但是那个吸血鬼很狡猾,在夜里又能够看见东西,对人类来说是压倒性的不利……幸运的是,他从来没有发展出同伴来,或者没有那个意图,就这样在科尔多巴待了几百年。”

  “我听说吸血鬼用普通的刀剑是杀不死的,必须用附有神圣术的武器才能消灭他——他后来是怎么死的?被祭司净化了么?”插话的是酒桌旁的一个听众,看打扮大约是个旅行者。

  “不知道,从大概十年之前的那个冬天起,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也许是死掉了,也许是离开了,总之终于不在了,”回答的是旅馆的老板,依然在重复着擦柜台的动作,“不过我依然建议我的客人不要在夜里赶路……”他说着,望向埃斯塔。

  “不是的,那个吸血鬼已经死掉了!”老爹用手拍了一下桌面,忿忿然,“一定是科尔多巴大人的后代除掉了他,我知道!”
  “好了,好了,维瓦斯老爹~~”老板安慰道,附和着,不过很明显,他并不真的相信。
  “你还是不相……”

  ——可惜,维瓦斯老爹的控诉还没有说完,就突然被一声尖厉的叫喊打断,满屋子正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的人全部被吓了一大跳。

-6-

  大家的目光集中在店中心。刚才那个还在喋喋不休的半身人此刻正倒在地下打着滚,连连哀叫,雪雪呼痛——在那个裹着宽大兜帽的神秘人脚下。
  神秘人正弯腰从地上把一柄银色的细剑捡起来,插回腰间,不动声色。
  几个心思灵活的观众登时醒悟,料是那半身人手痒,本性犯了,趁大家都在听故事心无旁骛时想小试身手,谁料到剑主不是等闲之辈,不知道用什么手法反而叫半身人吃了个大亏。
  店里寂静了片刻,又立时哄笑成一片。

  埃斯塔并没有笑,他还心有余悸。天知道,半身人接近他的时候、把名剑·费尔南多从他腰畔解下来的时候,他都丝毫没有发觉。幸好他看上的不是钱袋,更幸好克劳蒂娅大小姐不是好相与的,否则那家伙一定已经得手了。在步步危机的大陆上,自己实在是太不小心了。

  那半身人在地上翻滚了好久才缓缓爬起来,脸上表情依然痛苦不堪。全旅店的人都得明白,那半身人的右手心有一横道宽阔的紫印高高肿起,仿佛受了严重烫伤。半身人的皮肤本来很是结实致密,特别是手掌和脚掌,可是现在竟然肿成两倍厚,肿起部位几乎紫得透明,实在可怖。在瞬间就造成这样的伤害,所有看热闹的人都带着恐惧的目光望向埃斯塔,哄笑声渐渐变成了一阵嗡嗡低语。

  那半身人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不怒反笑。只不过那个笑容在疼得满脸眼泪皱成一团的脸上浮现,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用另一只手在身上破衣服里的数十个口袋中翻找,最终掏出几瓶药粉药膏来,打开、调和、小心翼翼的涂抹在伤口上,再把瓶子罐子各归各位——即使只用一只手,动作依旧有条不紊,敏捷的异乎寻常。满屋子人都看得呆了。

  “嗨,你叫什么?长耳朵?”少顷之后,他用破袖子抹了抹满脸的泪水和汗水,问精灵。
  埃斯塔皱了皱眉,“埃斯塔·坎比亚索,”他回答。这家伙明显是看穿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看来在自己千方百计躲避麻烦的时候,麻烦还是找上门了。

  “我看上了你的剑,我会拿到的。记住我,我是罗伯特·卡洛斯。”
  ——“麻烦”大声宣布道,伴着另一个扭曲的微笑。

  这时候精灵还不知道,在大陆上,其实有一句话叫做:“固执的像个半身人”。愿神保佑他们看中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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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发表于 2006-3-1 23:23:00 | 只看该作者

-7-

  空气中的味道十分干净泠洌,渗着一股寒气,埃斯塔·坎比亚索在夜晚暗蓝色的天幕下疾驰,巨大的满月悬在头顶,他金色的长发在月光中翻飞,泛着淡淡的幽辉,仿佛一丛跳跃的磷火。

  他离开村庄之后,那个“大麻烦”一直在身后跟着,满脸堆笑,亦步亦趋。克劳蒂娅小姐显然兴致高昂,甚至提出了诸如“埃斯塔别走太快叫他再来偷偷看很好玩的”这类荒诞的建议,当然,全部被他的同伴否决掉了。
  虽然比起人类,半身人的夜视能力也算不错了,但是依然无法和精灵相比;而脚程无疑差别更大(从腿的长度就可以清楚地看出来)。向西奔行了一个小时之后,埃斯塔回头望去,穷尽他的视野之内,再也看不见那个矮小的身影,精灵这才放下心来,脚步也渐渐放缓。
  就在这个时候,雾气升腾起来了。

  毫无征兆的,白雾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旷野上的旅行者紧紧包围。雾气是那样的浓重,竟然连精灵的双眼也无法看见十步之外的情形。路旁萎黄的作物和枯草上全部拢上了一层银白的霜衣,仿佛也与雾气融为了一体。浓雾中温度变得相当低,纵然精灵的体温可以随着外界环境变化,埃斯塔的手指也开始出现了僵硬的现象。

  “不能再走了,”他说,“现在完全辨别不出方向。”
  “你也看不清吗?”克劳蒂娅讶异。
  埃斯塔点点头。
  “那我们向左边走吧,人家有听到什么声音呢,就在左前方。”克劳蒂娅提议。
  埃斯塔十分狐疑,他站定侧耳倾听,四周只有猎猎风声,甚至连虫鸣都没有。
  “走吧走吧,人家觉得向那边走没错。”大小姐催促。

  没有别的选择,埃斯塔·坎比亚索只能遵行。

-8-

  克劳蒂娅是对的,罕有的正确。走了不太久,一幢建筑物的巨大阴影就隐约出现在白雾之中。

  说是“一幢”有些不大确切,因为当精灵走近,发现展现在自己面前的赫然是残破的地基、倒塌的圆柱、被烧毁的断瓦残垣,被寒霜覆盖的衰草丛生其间。一座城堡的骸骨七零八落的堆在一起,在雾气中发出惨白的光。
  “这是哪里啊,这种流动好奇怪……”克劳蒂娅呻吟。
  “不知道……不过大约是以前此地领主的宅第吧,傍晚那个人类故事中说的。”精灵猜测,四周的确隐约有类似精神波动之类的东西,强度虽低却很混杂,令他极不舒服。

  “啊,就是那个被什么红公爵毁掉的城吧,原来如此。那当时一定死了很多了人了,所以直到现在,他们的精神碎片还留在这里……埃斯塔,别去倾听!”克劳蒂娅在精灵的脑中尖叫,他的同伴突然面容惨白,额间冒汗。
  “喂喂!你很笨耶!”大小姐十分之不满,“你的‘魂体’很不稳定,不小心的话,精神会被控制,‘灵魂’会被抽走的!”

  精灵努力安定心神,慢慢的,萦绕在耳边的悲鸣声和喃呢声逐渐远离了。恍惚间有无数眼睛向四面退开,躲藏进暗夜和浓雾双层隐蔽下,幽幽地向他望。

  最终这种幻象也完全消失了,白雾渐淡,正前方遥遥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火点。

-9-

  伊万·拉米洛·科尔多巴徒劳地用手中的枯枝拨动火堆,可是无论他多么努力,面前那一团火焰却依然半死不活的燃着。在暗夜和浓雾双层障蔽下,只勉强发出红色的光芒,却难以真正带来温暖。裹着他的披风,蜷缩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小身影一直在打着寒战。

  “殿下,”他轻轻说道,语气充满恭敬以及歉意——甚至还有一丝畏惧,“您吃点干粮吧……”
  那个小小人儿从环抱的双臂间抬起头来,慢慢回答:“我不饿。”声音暗哑,听不出是少年还是少女。
  “您要吃点东西,殿下,”科尔多巴的语气丝毫没有变化,“幸好有这片大雾,今天夜里他们无论如何不会追上来了,我们可以喘口气。明早太阳出来,雾气一散,我们就要  立刻出发,路上不会有吃东西的时间。”
  作为回答,一只又脏又瘦的小手伸了过来,科尔多巴递上面饼和肉干。

  火终于渐渐旺了起来,也照亮了更大的范围,那小小身影的怀中赫然还抱着个襁褓中的幼儿,此时正咿咿呀呀的哼叫着。
  “弟弟饿了。”分不清是少年或是少女的大孩子说,把硬邦邦的食物奋力掰成小块放进嘴里咀嚼,却并不吞下,而是吐出来喂给自己怀抱的小小婴孩儿。那孩子倒也听话,并不哭闹,乖乖吃掉,一角面饼和肉干下肚,眼睛渐渐闭了起来。
  大孩子站起身,煞有其事的抱着婴孩儿摇晃,轻轻拍着,动作再熟练自然不过,看得出是经常这么做的。

  “公主殿下,把少主交给属下吧,您请吃点东西。”害怕惊醒婴儿,伊万·科尔多巴的声音更轻更低了,同时伸出手臂。
  脸上脏污不堪,一头凌乱的黑色短发的“公主”迟疑了半天,才终于把臂弯里的弟弟交过去,自己走回火堆旁避风的角落里,埋头啃那冷硬的干粮,一言不发。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了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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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发表于 2006-3-1 23:24:00 | 只看该作者
10-

  两面垂直相交的断壁围成的角落里,噼里啪啦的燃着一堆篝火,火堆旁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是旅行者呢!”埃斯塔想。虽然有暴露身份的危险,但是没办法,谁叫他现在迷了路——这两个人类应当不危险吧?

  他走到火堆前三四步远的地方,突然面前人影一闪,一道明亮的刀光当头劈下。埃斯塔大惊失色,急忙从腰间抽出名剑·费尔南多格挡。幸亏精灵的反应敏捷,那道刀光在精灵面前不到四指的距离上被架住;埃斯塔侧身,袭击者的剑势被他自己的力道带向一边,精灵趁机跳开两步,刚刚站定,只听见身后一个稚嫩的声音喝道:“放下剑!”
  火堆旁蜷缩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精灵的身后,她的手中握着一把亮晃晃的短剑,直指着精灵的背脊。

  “嘭”的一声闷响,少女突然惊叫着侧飞出去,扑倒在两步之外,短剑也被打飞,一道银光在空中一闪,瞬间消失在夜色和雾气中。
  “殿下!”伊万·拉米洛·科尔多巴喊道,他一手怀抱着婴儿,持剑的手却握得更紧了。
  “克劳蒂娅,别伤害她!”埃斯塔也急忙嘱咐。
  手中的剑“嗡”的一声响,脑中一个动听的声音呵呵笑,“没事,没事,吃了一记‘精神震动’被弹飞而已,大概睡到明天早上就会醒了……咦?”

  她大小姐吃惊的理由很明显,那个应该“明天早上就会醒”的小小少女其实并没有昏倒,此时正在努力爬起来。身上不知道哪里蹭破了,满是白霜的草叶间沾着点点血迹。

  “停手!我没有恶意!”看到科尔多巴又想要冲上来的样子,埃斯塔急忙喊道。对方愣了一下,突然惊讶的倒吸口凉气,目光紧紧地盯在那头纷飞的金色长发和那双尖尖的耳朵上面:
  “你是精灵?!”

  埃斯塔手中的剑再次鸣叫了一声,这一次,克劳蒂娅大小姐的笑声出现在半空中,“傻瓜,你才发现啊~~”

-11-

  四个人坐定(其实是一个成人、一个小鬼、一个连小鬼都算不上的婴儿、一个精灵还有一把剑),那小小少女又怀抱着弟弟,缩进断壁的角落间去了。刚才摔得不轻,她却执拗地不叫别人触碰自己的伤处,依然面无表情,没喊疼更落下一滴眼泪。

  “虽然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精灵会涉足大陆,但是既然亲眼看到了也只能相信——至少你不会是卡佩罗的走狗吧?这就行了,我们不是敌人。”伊万·科尔多巴说。
  “卡佩罗是谁?”发问的不是埃斯塔,而是克劳蒂娅大小姐。
  科尔多巴显然没有习惯一把剑悬在空中发问,愣了一下才回答说:“卡佩罗·皮埃蒙特·伦巴底,他是‘红家’的大公。”
  “红家?他是那个‘红公爵’么?讲故事的老爹说的毁掉这里的那个家伙?”
  “……毁掉这里?你是说毁掉这个科尔多巴城?”伊万·科尔多巴的话语中充满苦意,“那是六十多年前的事了,卡佩罗是现任伦巴第大公爵,是那家伙的女婿。”
  “啊!那小姐我就明白了。坏蛋的女婿,就还是坏蛋喽——那叔叔你是谁啊,你是好人么?”
  被一把剑称作“叔叔”,科尔多巴真的有些哭笑不得了。

  “我叫伊万·拉米洛·科尔多巴,令家族蒙羞的不肖子孙,梅阿查家的……”他说到这里,低下头,目光扫过自己身上穿着的布满划痕、不成套的甲胄,又皱又脏磨破的衬衣和斗篷,一时间接不下去。
  “他是我家的骑士,”阴影中的少女突然开口,语气又冷静又倨傲,气势十足,“等梅阿查复国,科尔多巴卿,我会把你的家徽刻在黑墙蓝塔之上,银色塔盾永远守护着蛇精灵。”
  “是,殿下!”骑士的肩膀一阵剧烈抖动,声音近乎呜咽。那少女却不再答话,又回到自己的沉默中去了。

  “有东西过来了!”克劳蒂娅突然喊道,“速度好快,一股腐臭的气息,从右边斜着冲过来了!”
  骑士立刻起身,背倚着一段圆柱站定,抽剑出鞘,摆好防御的架势,将怀抱婴儿的少女护在身边。
  “那东西停下来了,速度真快,应该……不是人类。”埃斯塔把费尔南多剑握在手中。

  “速度奇快的话……难道是吸血鬼?海之帝皇啊!”科尔多巴发出一声长长的谓叹。
  “吸血鬼?!”克劳蒂娅尖叫,分不清是兴奋还是恐惧,“讲故事的老爹说吸血鬼十年前就消失了啊!”
  科尔多巴一愣,说道:“怎么会,它每年至少都会出现一两次,几百年来都是这样。”

  白雾丝毫不见消散的迹象,四处寂然,只有火堆燃烧的声音噼里啪啦作响。

-12-

  “大概……距离一百肘左右,不!八十肘,他又动了!埃斯塔,你还是看不见么?”克劳蒂娅喊着。
  “不行,雾又浓起来了,这样对我们太过不利!”精灵回答。他的话音未落,手中那柄剑飞脱出去,悬在半空中,发出翠绿色的光芒,克劳蒂娅的声音宛如尖叫:“Duende del viento(风精)!”
  绿色的光围绕着剑身旋转起来,越转越快,最终成为一个绿纺锤似的光茧,把剑身包裹在里面。沉寂的空气突然开始流动起来,仿佛像传说中那样,打开了风神的口袋,风以那个闪光的绿色纺锤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涌去,尖啸着驱赶走厚重的白雾。人类的眼睛无法在黑暗中视物,但是借着在风中摇曳的火堆的微光,他们也清楚地看到了那些在风里一闪即逝的、几乎透明的绿色小人儿门,好像无数发着绿色幽辉的萤火虫在空中急速飞舞。
  ——那是风精!

  “我看到了,克劳蒂娅!”埃斯塔喊道,“他还在那里,身材像个人类,穿着黑色衣服,头发又乱又长,看不见脸——他动了,防御!人类!”
  伴随着埃斯塔的喊声,黑暗中的捕猎者突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火堆旁的众人扑来。即使是科尔多巴也能够清楚地看到一团黑乎乎的影子迎面而至,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把身边的小少女推倒在地,自己持剑挡在她身前。
  不过那东西的目标并不是他们,它裹带着一股奇特的腐臭气味冲向火堆,逆着风,身上那件破碎的衣衫在狂飞乱舞,犹如一面妖异的黑色旗帜。
  “Piedra(岩石)!”空气中响着一个丑陋嘶哑的声音,一块巨大的石块在火堆上方凭空出现,“轰”的一声落下,刹那间,烧着的柴草和红亮的火炭四散飞溅。那个黑色的影子发出一声怪笑,向后急退,消失在黑暗中。

  飞向四周的火堆碎块有些在落地后就不再燃烧,其他的则几乎都被风精的舞蹈扑灭了,四周立刻暗下来,只有那个绿色的纺锤还在幽幽的发着光。
  “现在它在哪里?”骑士问。
  “他后退了,大约一百二十肘之外,停住不动。”埃斯塔微微皱了下眉头。
  “太远了,”克劳蒂娅说,“动作又快,远程攻击追不上它。我要收回风精了。”风慢慢停了,围绕在剑上的绿色光芒渐渐黯淡下来。
  “必须等它近身,它必须贴身才能吸血,”伊万·科尔多巴用极低的声音说,“没有别的办法……”

  黑暗再次笼罩四周,白雾又开始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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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发表于 2006-3-1 23:24:00 | 只看该作者
13-

  克劳蒂娅召唤出一个燃烧的火球,让它在空中旋转:“埃斯塔,我们怎么办?那家伙随时都会过来!”她催促。声音前所未有的……正经。
  精灵踌躇,那个吸血鬼很谨慎,看来没有足够的把握不可能贸然接近他们,离天亮还有很久,它的时间很充裕——究竟该怎样办?说到战斗经验,精灵几乎是白纸一张。
  埃斯塔茫无头绪,而科尔多巴则镇定的多,他只犹豫了两三秒,就转身走向缩在墙角的少女,用发颤的声音说道:“公主殿下,请将少主交给属下。”

  小小少女一直低垂的头抬了起来,旋转在空中的火球映在她冰冷的瞳孔中,好像两团摇曳的鬼火。她没说什么,手臂紧了紧,终于还是松开,将依然在沉睡的婴儿递过去。
骑士接过孩子,珍而重之的怀抱着,走向精灵。
  伊万·拉米洛·科尔多巴单膝跪倒在埃斯塔·坎比亚索面前,迅速说道:“我知道自己没有任何义务要求您做什么,精灵。但是我们一同面对危机,我只有您可以依靠。这个孩子是我的主人,是海之帝皇的直系后裔,梅阿查家的正统继承人。从这里向南走半天路程会到达一座蓝色的大宅,请将他交给宅第的主人朱利亚诺·西蒙尼大人,我只有托付您了!”
  精灵愣住,这是什么意思?这个男人想死么?是的,假如只有他和这个婴儿的话,在克劳蒂娅的帮助下,他们即使杀不掉这个吸血鬼,也自保有余,至少可以成功的耗到天亮。可是……只将婴儿托付给自己,那另外那个孩子怎么办?
  埃斯塔向倚在墙边满身脏污的少女望去,那孩子也在望着他。用装着鬼火的血红色瞳孔一直望着他。她显然明白发生了什么,明白自己的属下已经决定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拯救弟弟。是的,一个柔软的少女,对吸血鬼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食物了。是的,一个女孩子能做什么呢?如果有人要死的话,那必须是她!

  少女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嘴唇,直到那惨白的小嘴破掉,殷红的血珠流淌下来,浑身不停地颤抖。骑士科尔多巴低着头,一只手怀抱着婴儿,一只手痉挛般攥住,攥到指节发白。“多残忍啊!”精灵想,可是他心里却隐约觉得除了残忍之外,似乎还有更深的、更厚重的意味隐藏在背后,“人类……真难以理解……”他想,伸出手接过婴儿。

  就在这个时候,黑暗中一直等待着的杀手动了!克劳蒂娅爆发出一声尖叫,一道闪电劈了过去。电光撕破了黑夜,照亮了浓雾,却只是稍微延迟了一下来袭者的速度。飘散着腐臭气息的黑影在闪电的缝隙间穿梭,径直向少女扑去——少女的唇角依然流着血,散发着特有的香甜。
  骑士怒吼一声冲了过去,挥剑直劈,黑影轻快的闪身避过。剑势突然回转,追击黑影而去,这一下显然出乎意料之外,砍中了,破碎的黑色衣衫和白垩色的皮肉一起被破开,伤口很深很宽,像一个扭曲变形的笑容,却几乎没有血液流出来。

  黑影的速度并没有停止,骑士突然痛得低吼,冰凉、腐臭的尖牙刺穿了他的脖颈,把致命的毒素注入到他的血液中。

-14-

  在伊万·拉米洛·科尔多巴的感官中,世界的速度突然慢了。声音、颜色、气味,一切一切都在逐渐离他远去,都在变得越来越不真实。他感到大地突然竖直起来,重重砸向自己的背;他感到一阵通红的火光卷着炙热的温度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爆炸开,一个锈蚀的铁丝一般的声音在撕吼着,那是难以想象的、野兽般的嚎叫。“那火球击中了!”这个意识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但是油然而生的喜悦感却是那样的无力,那样模糊不清……

  克劳蒂娅的火球准确地击中了吸血鬼的背,并且立刻炸裂开来,那怪物的衣袍和头发着了火;几乎在同时,埃斯塔投掷的匕首也深深地插入了怪物的身体,直至没柄。吸血鬼受伤很重,它狂叫着,一连串咒语脱口而出。“它要逃跑!”克劳蒂娅喊道。果然,吸血鬼的形体渐渐变成了一团深紫色的烟雾,那把中的的匕首和那些附着在身上的火苗同时落到地上。烟雾飘得并不快,但是在黑暗中,它的轮廓几乎无法分辨。

  科尔多巴已经倒地,埃斯塔怀抱着婴孩无法追击,那烟雾只要逃开十肘,在夜色和浓雾的双重保护下立刻就会消失无踪……一道银光突然闪过,又快又准,将那团紫烟劈为两段——银光是那样的亮,连皎洁的满月都会失色;剑势又是那样狠辣,连最老道的武者都会忍不住赞叹——紫烟在空中炸开,从里面迸射出发着尸臭味的黑色液体,仿佛下暴雨一样落在地上。一声又长又尖,在最恐怖的噩梦里都不会梦到的尖叫声就从那堆黑色的液体中溢出,在空中环绕不去,久久不绝。埃斯塔怀中的婴儿突然大哭了起来。
  一个黑发、赤瞳、又瘦又脏的少女站在那里,表情是亢奋、是狂喜,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病态的红晕——手里紧紧地握着名剑·费尔南多。

  “……这不可能,埃斯塔,这不可能!”精灵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同伴如此惊慌,“不可能啊!剑应该会拒绝她才对,剑不可能接受她!”
  埃斯塔突然想起了在旅店窥视宝剑的那个半身人,想起他可怕的哀号和高高肿起的手。克劳蒂娅兀自不可置信的反复重复着那些话。

  “咣当”一声,剑落到地上,少女向他们走来,嗓音颤抖着:“它死了……是吧?”
  精灵干涩的点点头。变身为烟雾的吸血鬼不会被普通的刀剑所伤害,但是拥有神圣能力加持的武器是它的克星——而名剑·费尔南多诞生在大圣堂,是人、龙和妖精共同制造的神器。这个据说已经活了几百年的吸血鬼被一击毙命。
  “那……把弟弟还给我。”少女伸出双手,她持剑的右掌心有深刻的、鲜红的烙印,伴随着钻心的剧痛,那只小手在不由自主地抽搐着。
  ——剑并没有接受她,但是那个女孩驾驭了剑。

  名剑·费尔南多的柄上有藤蔓型的装饰物,现在那个形状深深的烙进了女孩的手心。精灵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烙印,突然不寒而栗。

-15-

  ………

  就仿佛突然打破一个匣子,或者突然敲响了钟,或者突然睁开双眼——就仿佛、梦醒了。

  浓重的白雾再次被驱赶,这次没有风吹过,它们却比风精到来时更加快速地向四面八方急退开去。埃斯塔讶异于雾气的异变,他抬起头,被遮蔽的夜空正逐渐显露出来,皎洁的月亮悬在天心,星光灿烂。
  这样静谧、甜美的夜空下,埃斯塔的心却开始狂跳起来——他环顾四周,赫然发现:怀抱婴儿的女孩、倒在地上的骑士,全都消失了;流淌的黑血、燃烧的火堆的痕迹也全都消失了;只有自己投出的匕首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而名剑·费尔南多在距离自己不远处、斜插在地上,一闪一闪的、发出淡淡的银光。

  ——是的,激战荡然无存,但是它的回响依旧在空中萦绕——只有回响萦绕而已,一切宛如一梦。

  “克劳蒂娅……克劳蒂娅!”埃斯塔焦急的呼喊着,一种极大的、莫可名状的恐惧感将他紧紧包裹——精灵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感觉。克劳蒂娅呢?如果……克劳蒂娅也消失了?那该怎么办?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孤独和无助,在陌生的大陆上、在陌生的旅途中独自面对不可知的命运——如果克劳蒂娅不在身边……
  精灵因恐惧而浑身战栗,在无垠的星空下被自身的渺小彻底压倒。

  剑身“嗡”的一声轻响,埃斯塔·坎比亚索的心狂跳了一下。终于,克劳蒂娅那纤细的、动听的声音终于响起,仿佛很疲劳似的,声音很轻,有气无力。
  “埃斯塔……我不知道,埃斯塔……刚才我们、我们是在什么人的记忆之中……我们被‘时流的碎片’击中了……不、这是不可能的……埃斯塔,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精灵走过去,沉默良久,然后握住剑柄,将名剑·费尔南多收入鞘中。他只觉得累极了,从未有过的、累到虚脱一般,幸好克劳蒂娅还在,幸好她还在……埃斯塔想着,心田中逐渐温暖起来。星星在他的头顶闪耀着,像无限的过去与未来中,注视着他的那些永不熄灭的目光。
  “你睡一会吧,克劳蒂娅,没关系的……未来会解答这一切……克劳蒂娅,你睡一会吧,就快要到米拉诺了——也许答案、就在那里等着我们。”

  是的,什么都不用想,一切就在前方——


-附注·感叹词-

  故事中的人们在感叹的时候采用不同的人名,那通常都是家族的祖先或者神灵或者自己崇拜的人。比如科尔多巴常说的“海之帝皇啊”就是指安杰罗·莫拉蒂·梅阿查大帝,曾经做过布奇亚皇帝的梅阿查家族最伟大的祖先(国王和大公们是世袭滴,但是皇帝却是从中选出来滴,貌似我该写个各国政体制度的设定),就好像劳尔王子一脉的人会说“光辉王啊”一样。而拜尔特兰人比如达利桑德罗哥哥的选择就多了,除了感叹“创世神啊”、“贝肯鲍尔大帝啊”、“萨默尔陛下啊”等等之外,还有大母神、十二神、以及寂静神莱昂·阿特洛很多选择,喊腻了有的换(--||),这就是宗教国的好处……
  在下一章里,维隆老头子会喊“导师甘珀啊”,因为他是魔法公会的会长,甘珀的继承人,其实其他的魔法师喊妖精女王或者导师米歇尔斯的比较多;武者则压倒性多数的喊“迪斯蒂法诺啊~”又是喊圣剑又是喊剑圣,非常方便(再寒~)。
  ——至于埃斯塔同学涅?他大概会喊“我的淑女克劳蒂娅啊~~”吧,狂汗着爬走。
                      ——世上第一无聊人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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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发表于 2006-3-1 23:31:00 | 只看该作者

[冰河之战片段]荒山之夜

——松鼠妹的夜袭;《冰河之战》中的小片段,给小A
——我向创世神、大母神和最终的审判官寂静神莱昂·阿特洛,以及拜尔特兰的历代教皇陛下在天之灵发誓,我不H

-1-

  达利桑德罗·沃尔夫斯在做梦——属于自己的梦,以及不属于自己的梦。

  他梦见自己正率领部队远征,马蹄踏破敌人的尸身,那些森森白骨从如沸的沙土中翻涌上来,深黑的瞳孔里统统流淌着鲜红的血泪……
  他梦见自己在不可知的森林深处徘徊,枯萎的枝条上结满了累累的活生生的眼珠,那些永不熄灭的眼睛在望着他,一直在望着他,瞳孔开合,发出嘎嘎的笑声……
  他梦向大陆遥远的西方,洁白的船帆像鸟儿的翅膀,暴风雨到来,船儿倾覆,旅客们的灵魂融化进无垠的大海,一个一个泡沫次第浮起又次第破碎,那是亡者最后的叹息……
  他梦见北方的冰原,灰色的侏儒们大睁着双眼;他梦见华丽的城市中污秽的小巷,双眼空洞的洗衣女茫然的袒露着惨白的乳房……

  ——他梦见自己见过的,也梦见自己从未见过的。他的梦总好似被关在一个狭小的容器里,一旦闭上眼,盖子打开,那些满溢的梦境立刻如期到来。

  也许对别人来说,做梦是个有趣的经历;但是之于达利桑德罗,并不如此。那些梦境总是太过清晰、太过鲜明,那些惊惧、惶恐、悲伤以及痛楚总是太过真实,以至于梦境本身都变成了一种艰辛的、永远没有尽头的苦行。每当寒夜退去,清晨到来,拜尔特兰教皇达利桑德罗·安德烈斯·沃尔夫斯透过萨默尔宫小寝殿的玻璃窗凝视远方溃灭一般的日出,同时凝望自己的反影——那个削瘦、模糊的影子露着讥诮笑容。
  ——是的,这就是代价。触犯禁忌的代价,窥探未来的代价。梦境是一条鞭子,永远狂笑着驱赶着他。

-2-

  达利桑德罗睁开双眼,荒山的夜寂静无声。偶有疾风横过,卷带着稀疏的草叶唰啦啦作响,旋即就消失无踪了。在这里,鸟兽的鸣叫,虫豸的喧闹,一切自然界活生生的征兆全都无可寻觅,仿佛这个世界已经死亡,他们正身处于死亡的尸骸之中。

  所有活着的动物都在逃离着马卡比峰,都在逃离着山峰深处的巨大洞穴,神龙·冰暴即将苏醒,甚至可能已经醒来,正在它那传说中储满魔法器具和珍珠宝石的深邃洞窟中等待着他们。神龙是万知万能的吗?它是否洞悉到了时间之河的小小变故?一切都与“预定的”不一样了,有人穿越了时空而来,河水中潜伏着小小的暗流……人类是不能对抗神龙的,但是主祭使、隐士之墓主人和剑圣呢?出身于圣·特内里费家之外的主祭使、身为精灵的隐士之墓的继承人、以及不被世人承认的使用神力的女剑圣呢?假如他们抛却了对于旁观的坚持、对于守望的坚持、对于武道的坚持,那不顾一切的力量可否阻挡神龙?阻挡确定的、他在梦中目睹过无数次的命运的毒牙?
  是的,他在一步步逼近着危险,在一步步逼近自己命运最大的、不可逃避的关键,他牺牲了那么多、他牺牲了那么多才走到现在——甚至牺牲了斐欧拉,他的小小火苗儿,他的紫罗兰花……

  达利桑德罗轻轻坐起身来,把凌乱的金发和洁白的额头埋在环抱的臂弯之间。简陋的行军帐篷阻挡不住深山中的寒气,那些寒气就好象致命的、龙的吐息一样轻易的深入他的骨髓。寒冷和对不可知命运的恐惧在他的血管里振颤,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能确定,越接近目的地那种从内心深处钻出来的疑惑和软弱就越强烈,仿佛极冷极冷的火焰、在无声的一直焚烧着他的心。
  ——特别是在夜里。夜是属于魔鬼的。

-3-

  在夜里达利桑德罗会想起斐欧拉。想起在骸骨教堂的那个夜晚,被自己环在臂弯中的那具炙热、柔软的身躯——那是他在阳光下永远不敢触及的。那淡淡的少女的体香、蒙着一层薄汗的淡淡体香,那隔着亚麻布睡衣、在他的手心下隐隐发烫的润泽的肌肤,那被他小心翼翼的烙下一吻的淌着泪水的冰凉的小脸——他无法不想到斐欧拉。一个十七岁的少女,扑倒在他的怀里,说她爱他,愿意为她而死;而他竟然就真的那样做了,真的让她为他去一而再再而三的面对死亡。他把他的紫罗兰花送上神的祭台——他是献祭者,手里拿着刀。

  “神啊……”达利桑德罗·沃尔夫斯在祈祷,自己是要进地狱里去的吧……当末日到来,当那最终的审判者——骑白马的寂静神莱昂·阿特洛站在他面前,他能说什么?他能用什么样的理由为自己辩护?他的手上染着血啊~老师就倒在自己脚下,血红色的玫瑰花覆盖着他的身体:他知道直到落棺,克林斯曼陛下的双眼也依然没有闭合,没有人能让那个老人安息——那个老人致死都无法相信,自己最心爱的弟子、最信任的继承人竟会是把致命的毒匕!他的手上染着血啊~萨利和哈米季奇的叛乱,欧塞尔的屠城,他甚至让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活在血污之中……他是注定要进地狱里去的。

  “如果我必须要下地狱,那么斐欧拉会怎么样?”这个念头突然无端的闯入达利桑德罗的脑海,他立刻笑了,那让无数少女魂牵梦萦的嘴角弯成了一个淡淡的弧度。她的小女孩儿,即使面对莱昂·阿特洛也不会惊慌失措吧?依然会试图保护他,努力的保护他,高傲的昂着头,即使一千万个人高呼着“有罪”她也决不动摇;即使在创世神永恒的终审判决面前,她也绝不会动摇!
  斐欧拉就是那样的女孩儿……他的小小女孩儿……

  于是达利桑德罗的祈祷声停止了,变成了一连串深情的喃呢:“斐欧拉、斐欧拉……”他反复的唤着这个名字,又甜蜜、又温柔,也许连这荒山的夜色都已经融化了,融化成一个瑰丽的魔法——因为他突然听见了回音,一个甜美动人、让他魂牵梦绕的声音在回答他。
  “达利哥哥……”

  拜尔特兰的女剑圣、紫罗兰祭司斐欧拉·普拉森特从黑暗的深处走过来,点亮了手上的提灯。一刹那间达利桑德罗·安德烈斯·沃尔夫斯恍惚觉得时间回转,回到了十一年前骸骨教堂小祈祷厅的那个夜晚,他和她的命运、拜尔特兰的命运、整个大陆的命运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现在他们回到了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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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发表于 2006-3-1 23:31:00 | 只看该作者

-4-

  斐欧拉穿着一件旅行用的灰白长衫,肩膀和腰侧的衣料上由于长期套着甲胄的关系,皱巴巴的,磨损得很厉害。她的头发已经长长了,此时披散着,垂到肩膀下面;颜色在灯光下显得比少女时代深一些,有如上好的紫色天鹅绒。斐欧拉的嘴唇变薄了,意志坚定地抿着,没有血色,曾经的纯真的光辉隐藏到洁白的皮肤下面去了,紫色的眼眸显得又沉稳又镇静——和十一年前一样,她依旧光着脚,脚上沾着泥土和草叶。

  达利桑德罗叹了口气,记忆中的少女和眼前这个女子重叠起来,这是个梦么?是那恼人的夜魔所布下的迷梦么?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最终努力的笑了一下,轻声道:“斐欧拉……赤脚站在地上,你会得病的……”

  面前这个女子颤抖起来,低低啜泣,手里的提灯也随之摇曳。灯光把二人的影子投在帐篷的四壁上,在这荒山的寂静夜晚,简陋的帐篷搭建出一个光影交错的神秘世界,一切仿佛就是个不可思议的梦。

  三十七岁的教皇陛下走过去,取下哭泣的女子手里的提灯,拿起他的披风裹住她。女子突然依偎过来,把秀气的头枕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达利桑德罗的手痉挛了一下。“别这样,回去吧,斐欧拉……”他说,手里提着她的灯,并没有推开她。
  斐欧拉执拗的张开双手,环住他的肩,一直在发抖——这是她的回答。

  达利桑德罗听见了嘭嘭的心跳声,很快、很有力,仿佛被那个活泼泼跃动的声音所感染,他的心也快速的跳动起来。斐欧拉的脸红得发烧,灼热的呼吸吹在他的脖颈间,她的紫发和他金色的发丝缠在一起,达利桑德罗的额头上出现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他突然伸出手去,近乎粗鲁的把她推开,然后自己猛烈的向后退了一大步,斐欧拉仿佛刚从朦胧中醒来,抬眼望着他,双颊通红,眼里漾着一层水光。
  “别这样,斐欧拉,别这样……”达利桑德罗·沃尔夫斯的声音很低,仿佛乞求。声音不可思议的暗哑,不可思议的有气无力。

  提灯因他猛烈的动作而剧烈摇晃,两个人的影子在帐篷的四壁上快速的伸缩变化,像是在与某种无形的东西激烈交战。

-5-

  “……达利哥哥?”斐欧拉唤他。
  达利桑德罗·沃尔夫斯的心仿佛被什么尖利的东西狠狠刺了一下,一时间几乎无法喘息。许久,他才感觉自己的情绪足够平稳了,于是俯身,慢慢把提灯放下,轻轻说:“……斐欧拉,别这样,我们在犯罪了……”
  是的,那是有罪的,他是立过最严苛的舍身誓约的教士,是创世神在人间的权杖;而她是祭司,甚至是圣女……不是么?

  斐欧拉没有立刻回答他,她只是抬起头来,目光仿佛想穿透帐篷的尖顶去凝望幽暗、寂寥的天空似的。“我从没有看见过神……”她说。

  “我从没有看见过神,虽然所有人都说,我是被他所爱的、被他说选择的,我不知道……无论我如何的祈祷,无论我如何的禁食和苦修,甚至像福格茨大司教那样吞服各种各样的致幻药物,我也从没有在哪怕迷梦中目睹过神灵的面容;从没有听到过他们的声音——我的神从来都是你,达利哥哥……我唯一崇拜的面孔、我从来听从的声音,从来都是你……”
  “我不再是十七岁了,达利哥哥,我就快要死了……别对我摇头,我知道我就快要死了。我已经听到了莱昂·阿特洛神的双翼飞马扇动翅膀的声音,他已经来到了我身旁,也许正站在这里对我笑——但是我依然看不到……我不是天启之子,我从来都不是!”

  达利桑德罗·安德烈斯·沃尔夫斯走过去,用僵硬的手指笨拙的擦掉斐欧拉落下的眼泪:“你不会死的,”他说,“我不会叫你死掉,我发誓一定不会叫你死掉!”这是命运的关键之战,如果失败,那么拜尔特兰将遭到灭顶之灾,他的整个人生的意义必定荡然无存——如果失败,他会首先葬身在马卡比峰万年的冰雪之下;但斐欧拉必须活着。
  如果他死掉,那么斐欧拉会得到自由,可以美丽的、尽情享受她的人生,她必须活下去;她一定会活下去!

-6-

  “别再推开我,达利哥哥,抱着我……”紫罗兰祭司、拜尔特兰圣女的面具剥落下来,斐欧拉·普拉森特只是他的小女孩,就好像十六年前的那个清晨,他们初见面时那样,一个比任何人都执拗、比任何人都坚强,却总让他忍不住抱在怀里痛惜的小女孩。是啊,那时候她依然忍着没有哭啊,可是现在她却在他怀里,这样不可抑制的留着眼泪……

  “别再推开我,达利哥哥。否则我发誓,我会去找科里亚伯爵大人的,我会让他抱我,让他用那只与你一样的眼睛望着我——我发誓我一定会!死亡就在我身边,在向我的领口吹气,无所谓,如果是犯罪的话,就让我到地狱里去吧!我只想、我只想在我爱的男人的怀抱里,我无法自制的想着你,达利哥哥,想得快要疯掉了……”
  
  ——别这样说,斐欧拉,别这样说……是我把你从神的乐园里抢夺出来,是我把你新雪一样洁白的羽翼染红,是我把你送上死亡的祭坛,斐欧拉……斐欧拉……

  “……我该把你怎么办?我的紫罗兰小姐……我该把你怎么办?”达利桑德罗终于用他的手环住面前这个紫发紫眸的女子,把她的整个人拉入自己怀中,女子伏在他的肩上,啜泣渐渐平静,冰冷的身体渐渐温暖起来。她无比安心的、把他的身体交给他,依靠着他,就如同她早已把自己的心、自己的整个人生和命运全部都交给了他一样。

  “斐欧拉,别怕……无论是什么时候,即使是面对龙、或者面对末日最终的审判,我也依然会握着你的手。我们会在一起,并肩站在一起,骄傲而平静。”达利桑德罗·沃尔夫斯紧紧地搂着斐欧拉·普拉森特,承诺,用他一生的、最大的温柔与哀愁。

-7-

  埃斯塔·坎比亚索睁开双眼,看到的是远处天际散落的群星。那些星星是那样的明亮,好似自己在故乡,许多许多年前看到的一样——自己到底离开家园多久了?十年?不、不,隐士之墓的继承者是被时间和空间摒弃的永恒之子,一刹那即是永恒,十年便也是永恒,永恒的味道比迪纳摩山脉万年不化的雪还要冷……
  “……埃斯塔,怎么了?”克劳蒂娅察觉到伙伴已经醒了,她拍动着小小的翅膀飞过来,偎在精灵怀里,开始撒娇。
  “不知道,我听见了有人在哭,很悲哀、很悲哀的哭声……”她的伙伴伸出手,克劳蒂娅跳上他的手心。
  “可是你不能难过哦~~埃斯塔如果难过得话,小姐我也会很伤心呢!答应我哦?”
  埃斯塔笑了,他点点头,往藏身的避风岩穴的凹处缩了缩,那阵令人心碎的哭泣声还在风中萦绕:“星星真低,克劳蒂娅……仿佛伸出手就能摘到似的……”

  有朵幽蓝的小星,正孤独地划过夜空,仿佛从仅有的一颗黑色瞳孔里、堕落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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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发表于 2006-3-2 05:50:00 | 只看该作者

好久不来……看看有没有错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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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3 23:12:0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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