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悲剧的死亡

冬菇杂烩饭 · 发表于 2004-8-2 19:13:00

※最后一次写给费尔南多·雷东多※ 答应了 super很久，迟迟没有动笔。一方面是忙，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写。我不想写费尔南多·雷东多，或者说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写费尔南多·雷东多，我甚至无法面对他——他的坚持和放弃、他的优雅和高贵、他的催人泪下叫人唏嘘的足球生涯——人人都在写，人人都在把他比喻成王子和骄傲的白天鹅…… 我总是想：列举众人皆知的事实、陪着流淌众人皆有的眼泪，特立有如费尔南多，大概会视之若敝履吧。他的故事、能知道的早已知道，熟悉不过：少年时意气风发、青年时风化绝代；登上欧洲冠军杯的最高领奖台，然后是无穷无尽的伤病袭来 ……所有的这一切，都指向同一个结局，最后的结局—— 青春光华的夭折，以及惋惜、惋惜、惋惜…… ——原来这个故事从开始时起就注定是个悲剧了。悲剧也没有什么不好，唯有悲剧、生命的执着的迷梦才是在心灵中深刻之物。那样极尽荣华又饱经忧患的十年，残酷的足球所要求你献上的、一生中最好的十年，在少年时决定的那一刻就应当积蓄勇气承担所有的后果，然后把坦然的把自己的心放在命运的天平上面——我不会为他的悲剧而难过，我只是为他从悲剧中走出来而手足无措。在无止尽的等待他伤愈的时光里，曾经无数次想象他的复出。那该是怎样一种王者归来的场面呢？想象他再一次以长发的样子出现，舞姿横空举重若轻，令天下英雄莫之能当……或者他就此沉寂，如一九九四年的范巴斯滕，最后一次踏上绿荫场，一身将哀愁定格的西装革履……他该是怎样的姿势、怎样的表情？感动或者感伤的泪水会怎样滑过他那张历经岁月风霜、却越来越自内而外泛出光辉的英俊的面孔——他会说些什么？他会想起谁？在我这样幻想和臆想的时候，那些曾经怨过他恨过他的人们也逐渐改变了声音。他们不再叫他“阿根廷的叛徒”，他们开始回忆起他九四年的绝唱，尊他为阿根廷历史上最伟大的后腰；将所有的后来者和他相比，然后一个一个判以死刑…… 雷东多不是这个样子的，我想说。但是我一开口就仿佛冒犯了死者，冒犯了这十年来，世界足坛最艺术最风雅的传奇之一——何况我的回忆也已经逐渐靠不住了，褪色了、流走了、消释了……我所目睹过的那个费尔南多·雷东多到底是什么样子？他是谁？我在一次又一次的回想里越来越不能确定……他终于成为悲剧、成为记忆、然后不可避免的在时光里蒙尘。也许他本不该回来的，应该带着“世界第一艺术后腰大师”的名字和悲剧永存。但是他是费尔南多·雷东多，这世上所有偏执而骄傲的天才中最偏执最骄傲者，他昂首从悲剧中走出，从那个已去的艺术足球最后的乐土中走进肌肉化和商业化的今天；现实再一次告诉我们只有它才是真正的编剧大师——费尔南多·雷东多终于超越了悲剧本身，终于到达了悲剧所没有到达的、也永远不能到达的地方—— 那是悲剧的坟场——一片苍茫而无边无际的雪地，一尘不染、空无一物。悲剧的诞生是“美”，而悲剧的死亡是“反讽”——是幕布落下、铅华洗尽，回到现实里去反观，一切宛如前世。这世上唯一比眼泪更可珍贵更有价值的东西，就是拈花微笑：善意的沉默；了然的解颐。多少年了，皇马和阿根廷、荣耀和争议、自我与集体、不羁与温和、梦想与真实……种种传说的故事；毫不张扬却饱含非凡的决心与意志力的姿势；交织着最鲜明的快乐与痛苦、活生生的岁月的气息，所有的一切都淡然不在，融化于一片无边无际的雪光之中了。仿佛米兰的雷东多并不是真正的雷东多，只是一个已去时代渺茫的影子——天堂的大门永远闭合、去西土的最后的方舟已然起航，他是流连而永远归不去的魂灵，在百合花盛开的田野上徘徊不住…… ——走过荣耀的颠峰和伤痛的地狱，费尔南多·雷东多，像传说中所有的、伟大时代的创造者和见证人那样，他什么都明了，因为他的明了所以选择沉默、从此缄口不言。别打扰他的回忆、别追问他的故事，请静静欣赏他的、逐渐消失的背影——在他身后、永远的雪地上、是一个飘忽而清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