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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忘三部曲》之三——《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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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7-26 10:58:0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by:米兰◎昆德拉 第一部分 无知(一)   “你还在这儿干什么?”她话中并没有恶意,但也不客气;茜尔薇是在生气。   “那我该在哪儿呢?”伊莱娜反问道。   “在你家!”   “你是想说在这儿我不再是在家了?”   当然,她并不想把她逐出法兰西,也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外国人:“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是的,我知道,可你怎么忘了我在这儿有工作?有住房?还有孩子?”   “听着,我了解居斯塔夫。他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你回到祖国去。你那几个女儿,别跟我开玩笑了!她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我的上帝,伊莱娜,目前在你们家乡发生的一切,是那么令人神往。在这样的情况下,问题总是好办的。”   “可是,茜尔薇!并不仅仅是实际问题,像就业啦,住房啦。我在这儿已经生活了二十年。我的生活在这里!”   “你们家乡在闹革命!”她以无可争辩的口吻说道。然后沉默不语。她想以沉默告诉伊莱娜,大事当前,不得逃避。   “可是一旦我回国去,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伊莱娜说道,想置女友于两难的窘境。   本想以情动人,不料适得其反。茜尔薇热泪盈眶,朝她倾过身子,紧握着她的手:“你这可是大回归。”说着又重复了一遍:“大回归。”   这几个字一经重复,便充满无比的力量,伊莱娜看见在自己的心底刻下了这三个大字:大回归。她不再抗拒,因为此时,她已被眼前的景象所迷惑,突然间闪现出旧时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闪现出自己的记忆,也许也是祖先的记忆,那是与母亲重逢的游子;是被残酷的命运分离而又回到心爱的人身旁的男人;是每人心中都始终耸立的故宅;是印着儿时足迹而今重又打开的乡间小道;是多少年流离颠沛后重新见到故岛的尤里西斯。回归,回归,回归的神奇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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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7-26 10:58:00 | 只看该作者
无知(二)(1)   “Le retour”(回归)一词,希腊文中为“nostos”。Algos的意思为“痛苦”。由此,“La nostalgie”一词的意思便是由不可满足的回归欲望引起的痛苦。就此基本概念而言,大多数欧洲人都可使用一个源于希腊文的词(nostalgie,nostalgia),另也可使用源于民族语言的其他词:如西班牙人说“aňoranza”,葡萄牙人则说“saudade”。在每一门语言中,这些词都有着某种细微的语义差别。它们往往只是表示因不能回到故乡而勾起的悲伤之情。“Mal du pays”(思乡病)。或“Mal du chez-soi”(思家病)。英文叫“homesic kness”,德文为“Heimweh”。荷兰文为“heimwee”。但是却将这一大的概念限于了空间。然而,欧洲最古老的语言之一爱尔兰语却明确地区分了两种说法:一个为“soknudur”,指普遍意义上的“nostalgie”,另一个为“heimfra”,意即“思乡病”。捷克人则除源于希腊文的“nostalgie”一词外,表达这一概念的还有名词“stesk”和动词;捷克最感人的爱语是:styska se mi po tobe,即法文中的“J'ai la nostalgie de toi”,意思就是:“我不能承受你不在身边的痛苦”。西班牙语中,“anoranza”一词源自动词“anorar”(相思),“anorar”又源自卡塔卢尼亚语的“enyorar”一词,而该词又由拉丁语的“ignorare”(ignorer)一词派生而来。通过这番词源学的启迪,“la nostalgie”即可视作不知造成的痛苦。你在远处,我不知道你怎么样了。我的家乡在远处,我不知道家乡发生了什么事。某些语言在表达“la nostalgie”这一概念时有些困难:法国人只能以源自希腊的名词来表达,没有动词形式。他们可以说:“Je m'ennuie de toi”(我由于你不在而心烦),但“s'ennuyer”一词弱而冷,总之太轻了,不能表达如此沉重的情感。德国人很少使用希腊文形式的“nostalgie”一词,喜欢说“Sehnsucht”,意为“对不在之物的欲望”,但“Sehnsucht”既可指存在过的也可指从未存在过的(一次新的冒险),因此并不一定就会有“nostos”的意思。要使Sehnsucht一词含有挥之不去的回返念头的意思,就得在该词后增加补语:Shnsucht nach der Vergangenheit,nach der verlorenen Kindheit,nach der ersten Liebe(对过去,对逝去的童年,对初恋的怀念)。   思乡之情的奠基性史诗《奥德赛》产生于古希腊文化的黎明时期。我们再强调说明一下:尤利西斯这个有世以来最伟大的冒险家也是最伟大的思乡者。他去参加(并不太乐意)了特洛伊战争,在那里一呆就是十年。后来,他迫不及待要回到故乡伊萨卡,但诸神的阴谋耽搁了他的归程,前三年里充满了神奇的遭遇,后七年里则成了女神卡吕普索的人质和情人。卡吕普索爱上了他,一直不让他离开小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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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楼主| 发表于 2004-7-26 10:59:00 | 只看该作者
无知(二)(2)


  在《奥德赛》的第五歌中,尤利西斯对她说:“不管珀涅罗珀有多庄重,但与你相比,便谈不上什么伟大与美丽……然而,我每天都在许一个愿,那就是回到那里去,在我的家园看到回返之日!”荷马继续写道:“尤利西斯在倾诉着,太阳落沉。黄昏降临:他们俩又回到了岩洞深处,在穹顶下拥抱相爱。”

  伊莱娜长期以来的可怜的流亡生涯与此毫无可比之处。尤利西斯在卡吕普索那儿过的是  
真正的dolce vita,也就是安逸的生活,快乐的生活。可是,在异乡的安乐生活与充满冒险的回归这两者之间,他选择的是回归。他舍弃了对未知(冒险)的激情探索而选择了对已知(回归)的赞颂。较之无限(因为冒险永远都不想结束),他宁要有限(因为回归是与生命之有限性的一种妥协)。

  法伊阿基亚的水手没有叫醒尤利西斯,把身上裹着床单的尤利西斯放在伊萨卡岸边的一棵橄榄树下,悄悄地走了。归程由此而结束。他精疲力竭,在沉睡着。醒来时,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雅典娜拨开了他眼前的迷雾,接踵而至的是沉醉;是伟大回归的沉醉;是已知的迷醉;是让天地间空气震颤的音乐:他看见了儿时熟悉的锚地,看到了眼前高矗的大山,他抚摸着古老的橄榄树,让自己确信自己一直像在二十年前一样。

  1950年,阿诺尔德·勋伯格 [1]在美国呆了整整十七年之后,一个记者向他提了几个不善而又幼稚的问题:流亡生活是否真的会使艺术家丧失创造力?一旦故乡之根停止提供滋养,他们的灵感是否真的就会立即涸竭?

  你们想一想!大屠杀之后才五年啊!勋伯格对那片故土没有思恋之情,一个美国记者竟然不予宽恕,要知道当年天下最恐怖的事是当着勋伯格的面在那儿发起的呀!但是,没有办法,荷马以桂冠来颂扬思乡之情,由此而划定了情感的道德等级。珀涅罗珀占居了等级之巅,远远高于卡吕普索。

  卡吕普索,啊,卡吕普索!我常常想起她!她爱上了尤利西斯。他们在一起整整生活了七年。不知道尤利西斯与珀涅罗珀同床共枕有多长时间,但肯定没有这么久。然而,人们却赞颂珀涅罗珀的痛苦,而不在乎卡吕普索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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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楼主| 发表于 2004-7-26 11:00:00 | 只看该作者
无知(三)(1)

  就像是斧斫的一样,欧洲二十世纪的重大日子都刻下了深深的伤痕。1914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及后来历时最长、称为冷战、最后以共产主义消亡而告结束的第三次战争。除了这些关涉整个欧洲的重大日子,还有一些次等重要的日子决定了某些民族的命运:1936年西班牙内战;1956年俄国入侵匈牙利;1948年南斯拉夫人反抗斯大林,1991年又开始自相残杀。斯堪的纳维亚人、荷兰人和英国人在1945年以后幸运地没有遇到任何重大日子,使他们得以生活了美妙而又虚空的半个世纪。


  在这个世纪,捷克人的历史由于“20”这个数字的三次重复而具有了非凡的数学美。经历了数个世纪的岁月之后,他们于1918年获得了国家独立,而在1938年又丧失了。

  1948年,由莫斯科引入的共产主义革命开启了第二个20年的恐怖,后在1968年,以俄国人气不过该国放肆的解放,兴兵50万入侵该国而告结束。

  占领政权于1969年秋牢固地建立,而谁也没有料到,又于1989年秋悄悄地、有礼有节地撤除了,与当时欧洲所有的共产党政权一模一样。这是第三个20年。

  只是在我们这个世纪,历史上的重大日子才如此贪婪地主宰每一个人的生命。如若不首先对重大日子作一分析,便不可能理解伊莱娜在法国的存在。在本世纪五六十年代,一个来自共产党国家的流亡者在法国是很不让人喜欢的;法国人当时把纳粹主义视为惟一真正的灾祸。如希特勒、墨索里尼、佛朗哥的西班牙,拉丁美洲的专政。直到六十年代末和七十年代,他们才渐渐拿定主意,把共产主义设想为一种灾祸,尽管是低一层次的灾祸,我们姑且称其为二号灾祸。正是在这个时期,在1969年,伊莱娜和她丈夫流亡到法国。他们很快明白,与头号灾祸相比,落到他们祖国头上的灾难实在太没有血腥味,无法促动他们的新朋友。一次次解释,他们养成了习惯,几乎每次都差不多这么说:

  “不管有多可怕,一个法西斯专政总归会随着独裁者的灭亡而倒台,人们总算有点指望。可是,以无边的俄罗斯文明为支撑的共产主义,对于波兰,对于匈牙利(且不谈爱沙尼亚)来说,则是没有尽头的黑洞。独裁者是会灭亡的,但俄罗斯是永存的。我们逃出来的国家所遇到的灾难,是一点儿希望都没有的。”

  他们就这样一次次忠实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伊莱娜还举当时的捷克诗人扬·斯卡塞尔的一首四行诗为证:他谈起笼罩在他心头的悲苦;这份悲苦,他多么想将它掀起,推向远处,用它为自己造一间屋,关在里边三百年,三百年里永不把门打开,对谁都不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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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楼主| 发表于 2004-7-26 11:00:00 | 只看该作者
无知(三)(2)

  三百年?斯卡塞尔是在七十年代写的这几句诗,可在1989年秋天就去世了,几天后,曾经在他眼前展现的三百年在短短几天里化为乌有:布拉格的街头挤满了人群,高举的手中那一串串钥匙,如击打的钟声,宣告着新时代的到来。

  斯卡塞尔说三百年莫非错了?当然错了。任何预测都会出错的,这是赋予人类的少有的确证之一。但是,如果说预言错了,但对预言者而言却是真的,不是就他们的未来而言,而  
是就他们的现在而言。在我称之为第一个20年的那个时代(1918至1938年间),捷克人曾以为他们的共和国前程无限。他们想错了,但正是因为他们想错了,他们才在欢乐中度过了这些岁月,而欢乐使他们的艺术有了从未有过的繁荣。

  俄国人入侵之后,他们丝毫也没想过共产主义会很快跨台,重又想像会没有个头。因而,夺去了他们的力量,遏制了他们的勇气,致使这第三个20年变得如此卑懦,如此悲苦的,不是他们真实生活的痛苦,而是未来的虚空。

  阿诺尔德·勋伯格坚信以其十二音美学打开了音乐史的远大前景,于1921年宣称,多亏了他,德意志音乐(他是维也纳人,没有说“奥地利”音乐,却说“德意志”音乐)的统治地位(他没有说“荣耀”,而是说“Vorherrschaft”,即“统治”)将在未来的一百年里(我授引准确无误,他确实说过“一百年”)得到保证。但这番预言之后12年,即1933年,他由于是犹太人而被驱逐出德国(他想要保证其“Vorherrschaft”(统治)地位的正是这个国家),而随之而去的,是建立在其十二音美学(被谴责为费解的,精英主义的,世界主义的,对德意志精神抱有敌意)之上的整个音乐。

  勋伯格的预言不管有多大的错,但对想理解其作品意义的人来说,还是不可缺少的,其作品自以为不是摧毁性的,不是神秘的、世界主义的,也不是个人主义的、难解的、抽象的,而是深深根植于“德意志土壤”(是的,他说的是“德意志土壤”);勋伯格认为他在书写的,不是伟大的欧洲音乐史的迷人尾声(我倾向于这样理解他的作品),而是无限的辉煌前程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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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7-26 11:01:00 | 只看该作者
无知(四)

  从流亡生活的最初几周起,伊莱娜就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她搭乘的飞机改变航线,降落在一个陌生的机场;一些身穿制服、全副武装的人员在舷梯下面等着她;冷汗从额头渗出,她认出那是捷克的警察。还有一次,她正漫步在法国的一个小城上,忽见一群奇怪的女人,她们每人手上端着一大杯啤酒向她奔来,用捷克语责备她,笑容里是一种透着阴险的热忱。在惊恐中伊莱娜明白了原来自己还在布拉格,她一声惊叫,醒了过来。


  她丈夫马丁也在做同样的梦。每个早晨,他们都会向对方讲述自己昨晚在梦中回到故乡的恐怖经历。后来,在与一个同样也是逃亡者的波兰朋友的交谈中,伊莱娜得知,所有逃亡者都会做这样的梦,所有人,没有一个例外。刚听说此事时,伊莱娜为一群素不相识的人在黑夜中竟有这份兄弟情而感动。但后来又感到一丝不快:如此私密的梦中经历怎么能集体感受到呢?那独一无二的灵魂何在?然而思考这些根本没有答案的问题,何苦呢?不过有一点很清楚,就是成千上万的逃亡者,在同一个夜晚,以众多各不相同的版本演绎着一个同一的梦境。流亡者之梦:二十世纪后半叶最奇怪的现象之一。

  这种可怕的梦魇越发让伊莱娜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她感到自己同时还饱受不可抑制的思乡之情的煎熬,又有了一种截然相反的体验:在白天,故乡的风景常在她的脑海中闪现。不,这不是梦,不是那种长久不断,有感觉、有意识的梦,而完全是另一回事:那些景物出乎意料地突然在脑海中浮现,随即飞快地突然消失。有时,她正在和上司交谈,忽然,像一道闪电划过,她看见了田野中一条小路。在拥挤的地铁车厢里,忽然,一条布拉格绿地中的小径浮现在她眼前,瞬息即逝。整个白天,这些转瞬即逝的影像纷至沓来,以缓解她对那失去的波希米亚的思念。

  同一个潜意识导演在白天给她送来故土景色的幸福片断,而夜晚则给她安排了重回故土的恐怖经历。白天闪现的是被抛弃的故土美丽,夜晚则是回归故土的恐惧。白天展现的是她失去的天堂,而夜晚则是她逃离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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