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游记——旅途中的陌生人

pepo · 发表于 2004-2-10 00:51:00

作者：袁越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是一个巨大的城市，从国际机场到市中心居然要开40分钟高速公路。我还曾经从市中心坐了单程一个半小时的公共汽车，沿路却始终看不到乡村的景色。不过，适合外国人活动的旅游区其实很小，仅凭双腿就可以轻松覆盖。早晨9点起床，先去家门口的LaBiela咖啡馆喝杯热茶，吃块点心。这是布宜诺斯艾利斯最有名的咖啡馆，每天都有各种官员商人艺术家和知识分子在这里待客谈生意或者探讨人生。这个城市的咖啡馆数量之多只有巴黎可以与之媲美，每天下午5点左右的“下午茶”也是阿根廷人之所以能够忍到午夜才吃晚饭的重要原因。咖啡馆不但是聊天的场所，也是发呆的好地方。许多顾客都喜欢一个人独坐，一杯咖啡一份报纸看半天。其实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咖啡馆原本是“孤独”的象征，当年的欧洲移民大多数都是单枪匹马来这里闯天下，咖啡馆是他们休闲的惟一去处。　　咖啡馆离著名的Recoleta公墓只隔着一座街心花园。吃完早饭，我穿过一排排卖画卖唱的艺人，以及一群群在草地上欢蹦乱跳的宠物狗，来到这里参观死人们的家。走在公墓里我经常会错以为自己走在一条古老的大街上，因为每座公墓都修建得像一幢房屋，只有隔着窗户往里看才能发现屋子里除了一口棺材之外其实什么也没有。这里原本是穷人的公墓，但因为靠近当地著名的天主教堂，风水极好，因此逐渐演变成了安葬富人们的地方。据说现在这里每平方米的市场价格是2万美元（即使你愿意花这笔钱也买不到，因为没人愿意出卖）。这个公墓之所以有名，主要是因为贝隆夫人艾维塔就葬在这里。这个出身贫寒的小家碧玉生前曾积极维护工人的权益，可她死后却和代表统治阶级的王公贵族们埋葬在一起，这算是对“政治”的一个小小的讽刺吧。她的墓穴前面总是插满了鲜花，我去的那天也不例外，看来喜欢她的人相当多。　参观完墓地，我决定去市中心走走。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大街上散步，我常常感觉自己正走在淮海路上。这个城市和上海简直太相象了，窄小的马路掩映在法国梧桐树的阴影里，马路两旁到处都是古老的欧式建筑，外表富丽堂皇，现在却被用来当作水果摊和杂货店。这两个城市不仅表面相似，骨子里更是同源。和上海一样，布宜诺斯艾利斯是欧洲移民所建，精神上崇拜欧洲，却在地理上远离欧洲大陆。因此整个城市缺乏属于自己的个性，在欧洲文化和本土文化之间摇摆不定。布宜诺斯艾利斯人管自己叫做Portenos，他们瞧不起其它地方的居民，认为布宜诺斯艾利斯就是阿根廷。他们生性敏感，好面子，渴望被尊重，因此他们极好打扮，礼仪繁琐，不同阶层之间界线分明。Portenos们天生喜爱政治，却仅限于高谈阔论。咖啡馆里到处可见喋喋不休的争论，大街上也时常能看见愤世嫉俗的演说。那天我亲眼看到一群人围住一个壮汉，听他演讲。从他的衣着打扮看是一个地道的穷人，大概正在声讨富人的为富不仁吧。我在一旁偷偷拍照，被他发现，对着镜头给了我一个中指，大概以为我是日本人。我立刻回敬了他一个中指，他却冲我哈哈大笑，还跑过来拍我的肩膀，似乎要和我称兄道弟。　　这件事发生在弗罗里达街。这条街类似南京路，是布宜诺斯艾利斯最重要的商业步行街，也是观察Portenos们最好的地方。书上说布宜诺斯艾利斯人是“来自西班牙，说话像意大利人，衣着像法国人，却以为自己是英国人”，今天仔细一看，一点不假。这里的男人们普遍衣着整齐，头发被发胶固定得一丝不乱。女人们则流行低腰裤，短上衣，凸现她们迷人的小腹。有趣的是，这里的孕妇也都这样穿，于是我经常可以见到一个白胖的大肚子暴露在阳光之下，似乎要让肚子里的小宝贝一出生就带着常去度假的人才有的黝黑肤色。　　大街上店铺林立，多半是饭馆和卖旅游纪念品的，但也有不少唱片店和电影院。电影院门前的广告几乎全部是好莱坞出品，尤其是《指环王III》的广告，简直铺天盖地。这部电影在阿根廷的公映日期是2004年1月1日，那天我特意跑来调查，发现这部电影的平均票价是20比索，折合人民币50圆，在当地算是很贵的了。可那天上午电影院门前的队伍排了能有300米！在这里我居然发现了一张中国电影的海报，在好莱坞的包围圈中显得格外醒目。仔细一看，原来是法国出品的《巴尔扎克的小裁缝》！看来中国电影还是必须贴上欧洲商标（尤其是法国）才能在阿根廷卖座。　　我在这条大街上发现了无数要饭的小孩。他们穿着脏衣服，赤着脚穿梭在人群之中，向每一个过路的行人张开小手，被拒绝后却也并不纠缠。据我观察阿根廷本地人给钱的很少，掏出钱包的大部分都是游客。我见一个满脸雀斑的小女孩很可爱，便给了她1个比索，又跟着她找到了她的母亲。她母亲坐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一个熟睡的小男孩。我又给了他们一些零钱，换来了两张羞涩的笑脸。这里的要饭孩子都很爱笑，仿佛很乐意的样子，让我感到有些迷惑。也许在这里要饭也是一种正当的行业吧。不过不管怎样，孩子们应该有更多的选择，应该有上学的权力。　　弗罗里达街距离中心广场很近，只需要穿过一条类似长安街的主干道。阿根廷人喜欢说这条街道是世界上最宽的马路，可依我看完全没有必要修得这么宽。中心广场名叫五月广场，其面积不到天安门广场的十分之一。广场南侧有一幢粉红色的房子，是阿根廷总统办公的地方。这座房子的阳台比房子本身还有名，当年贝隆就是在这里向支持他的群众发表了著名的演讲，马拉多纳也曾在这里向为他庆功的球迷们招过手。阿根廷人喜欢涂鸦，广场周围很多政府建筑的围墙廊柱上到处可见涂抹的痕迹，这在中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穿过广场向南走20分钟就是著名的博卡小区，从这个小区诞生了两样世界著名的东西：探戈和博卡青年队。这个小区原本是一个码头，至今仍然有很多当年码头工人居住的破房子被保留了下来，使得这里变成了一个露天博物馆。现在这里的很多居民都是艺术家，他们每天在街头摆摊出卖自己创作的艺术品，还把房屋粉刷成各种鲜艳的颜色。这里每天都有露天的探戈舞表演，衣着光鲜的舞蹈演员跳几场就来收费。许多质次价高的饭馆也打出“现场探戈表演”的招牌招徕顾客，不过水平可就差多了。许多饭馆都是由原来作为妓院的两层小楼改造的，当年妓女接客的二楼变成了餐馆老板的卧室，一楼原来是嫖客们喝酒的地方，也是探戈真正的发源地，现在则成了饭馆。　从这座露天博物馆向北走不到5分钟，我来到了著名的博卡青年队的主场。那时赛季早已结束，我去的时候正巧碰到一场不知来头的友谊赛，门票只要5比索，还不到人民币15元。我好奇地买了张票，进去一看才知是当地四支业余球队的表演赛，每场只踢40分钟。即使是这样不正规的比赛仍然吸引了大约3000多人到场观看，很多人还看得挺认真。这座体育场真的是老了，座椅和厕所都破旧不堪。后来我有机会去博卡的死对头－河床队的主场参观，发现那个场地外形现代，设施豪华，比博卡的主场大了不止一倍。其实说起来河床也是从博卡小区出来的球队，只不过河床队为了赚钱离开了这个贫穷的小区，搬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北边的富人区。历史上的博卡队作风硬朗，讲究体力和意志，而河床队则讲究技术和整体配合，和两个队的整体风格十分吻合。不过，时代不同了，现在这两支球队都成了赚钱机器，风格也分不出区别了。我在博卡体育场内买了件博卡背心套在外面，从此我发现一路上都会有陌生人同我打招呼，有的竖大拇指，有的撇撇嘴。不过还是冲我竖大拇指的人多，因为博卡出了个马拉多纳，河床再怎么努力也还是比不过。　　走了一天有点累，跳上一辆公共汽车回市中心。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公共汽车全部都是无人售票，市区不管多远一律8毛钱。我注意看沿路的广告牌，发现有3种商品的广告特别多：可口可乐、万宝路和一种本地产的味道谈如白水的Quilmes啤酒。这3种商品在各自领域里的垄断程度惊人，除了它们之外消费者根本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事实上，阿根廷除了牛肉牛皮和葡萄酒之外，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出口呢？我一时还真想不起来。难怪阿根廷政府在经纪危机之后下大力气狠抓旅游业，希望能够找出第三个赚外汇的办法。　　正想着，我来到了位于市中心的科隆歌剧院。这座歌剧院花了将近80年才于1908年建成，内部装修奢侈豪华。当年阿根廷相当富有，理应建造一座世界闻名的歌剧院才符合其世界强国的地位。我去的时候售票处正好开门，一问才知当晚有一场芭蕾舞演出，票价5比索，便宜得令人不敢相信。大概是为了省钱，科隆歌剧院的售票处至今没有用上电脑，只在售票员背后安装了一个歌剧院的缩微模型，每个座椅的位置都有一个小孔，票就插在孔内，倒也非常醒目。我买了张票，然后回旅馆休息。晚上挑了件有领子的衣服走路去看芭蕾舞，发现有不少观众衣着都相当随意。歌剧院的正厅只有一层，但在后部有6层包厢，每个包厢只有3排，谁也不挡谁。我不懂芭蕾舞，觉得那只不过是水平稍差的艺术体操而已。不过我走了一天有点疲乏，看看舞蹈确实蛮惬意的。歌剧院的音响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乐手们躲在台下，可奏出的音乐仍然清晰而又温暖，动态十足。后来得知，这座歌剧院在国际上之所以很有名，原因就在于它出色的音响。　　看完芭蕾舞，正好9点，回去洗个热水澡，休息一下，正好赶上晚餐时间。晚餐照例是牛排红酒，又美味又便宜。这样的生活，我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