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游记（12）旅途中的陌生人[转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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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途中的陌生人 　　　　　　　　　　　 　　　　　 袁越 　　　　　 　　　　　 一 　　　　　 午夜12点，旅行车奔驰在平坦的阿根廷草原。对于想省钱的旅行者来说，夜车是最好的工具，它既可以省下昂贵的飞机票钱，又可以省下一晚上住宿费。 　　　　　 车上3个小伙子听见我说英语，一起转过头来主动和我打招呼。原来他们都是来自澳大利亚的中学老师，趁假期出来旅游。3人中最大的25岁，最小的22岁，大概刚从师范大学毕业。我们聊了半个多小时，互相交流各自的生活趣闻。其中年纪最小的自我介绍说他是业余DJ，我来了兴致，让他介绍澳大利亚的流行音乐，他也好奇地问我有关中国摇滚乐的情况。其间我们还聊起了互联网上有名的共享软件Napster，然后会心地相视一笑。他还告诉我他准备休假结束后正式辞职，去舞厅一试身手。“当老师钱多假期多，可DJ是我喜欢干的事情，穷就穷点吧。”他对我说。 聊累了大家分头睡去。第二天我一觉醒来，发现这三个小伙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车了。如果不是阿根廷，如果不是这趟夜车，很难想象我会和澳大利亚的中学老师有任何瓜革。不过，正因为我们是在旅途中认识的，我们注定永远是陌生人。 这次阿根廷之行我还遇到过很多这样的年轻人，他们几乎全部来自欧洲和大洋洲，我没见到过一个来自美国的年轻游客，这一点明显地反映了欧美各个国家对待工作和人生的不同态度。这些人干什么工作的都有，本国坚挺的货币和免签的便利让这些喜爱旅游的年轻人很容易地就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而一个中国人要想这样做就必须付出比他们多得多的代价，这真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情。 　　　　　 　　　　　 　　　　　 二 　　　　　 “咦，怎么又碰到你们了！”我冲一对夫妇大喊。我第一次是在Bariloche机场遇到了他们，两人都是来自加拿大的飞机工程师，酷爱旅游，曾经停薪留职一年跑遍了整个地球。分手两天之后没想到又在El Calafate碰上了。 　　　　　 两人都很健谈，而且智商很高，谈吐风趣而又不失高雅。我很喜欢他们，立刻邀请他们和我一同游冰河。一路上我们像多年没见面的老朋友一样说个没完，他们告诉我，一年前两人去中国玩了一个多月，跑遍了整个云南省。他俩一句中文不会，去饭馆先看别人碗里是什么，再向服务员比划说：就要这个。 　　　　　 “还有一件事说起来你肯定不相信。”高个子的丈夫对我说，“我有一个好朋友一年没见，人人都知道他去周游世界了，可谁也不知道他具体去了哪里。去年在云南的时候有一天我们去徒步虎跳峡，远远看见一个人背影很熟，走到近前一看，原来就是我那哥们！你说奇怪不奇怪。” 　　　　　 “说奇怪也不奇怪。”我对他说，“现在旅游的人都看一种书，然后按照书里的建议去同一个城市，逛同一个景点，吃同样的饭菜，和同样的导游聊天。这个地球是变小了，但这是因为我们手里的这本《孤独的地球》（Lonely Planet）让这个世界变小的。” 　　　　　 越来越便宜的机票和越来越详细的旅游手册让我这样的穷背包族有了周游世界的可能，可这世界也正在变得越来越似曾相识。好的地方必须趁早去，否则就真的来不及了。 　　　　　 　　　　　 三 　　　　　 帕塔格尼亚的夜晚是孤独的。我一个人睡不着，被隐隐约约的音乐声吸引到旅馆的客厅。诺大的木头房子里只有两个人，他们坐在屋子一角弹琴唱歌。我走过去静静地听，歌词听不懂，曲调却有一种难言的魅力把我彻底吸引住了。唱歌的是一个高大的汉子，一脸胡须，他对面坐着一个矮个女孩，瞪着一双渴望的大眼镜。 　　　　　 一曲唱罢，我拉把椅子坐下，和他们聊起天来。原来这个男歌手是以色列一支小有名气的摇滚乐队的吉它手，这首歌是他创作的，歌词是用希伯莱语写的，讲的是他个人的一段亲身经历。他年轻的时候和一个比他年长的女孩相爱，可那个女孩最终却把他抛弃了。他在歌里对她说：我知道你并不是不爱我，你只是想试着去找一个更好的男人。可是，这样的试验永远没有尽头，还是赶紧找一个爱你的男人嫁了吧。 　　　　　 说完两人又唱了一遍，我越听越喜欢。这首歌原本是写给他们乐队的女声主唱的，他唱起来有些吃力。第三遍的时候，那个女孩也跟着唱了起来，在两人的配合下，这首歌终于完美了。 　　　　　 “这首歌真好听。”我由衷地赞扬到。 　　　　　 “谢谢。其实我还写过很多这样的歌呢，这首歌是我刚写的，还需要改进。” 　　　　　 “你的乐队在以色列很有名吗？”我问。 　　　　　 “还行吧，不过以色列很小，再加上近来治安很差，人们都不去酒吧听音乐了。以色列音乐家根本无法靠音乐养活自己，像我就必须去酒吧当服务员才能不至于饿死。” 　　　　　 看来任何艺术都必须在和平的环境下才能发展，以色列尤其如此。我喜欢的很多音乐家都是犹太人，但他们都是在别的国家才得以发挥自己的特长。这次阿根廷之行我遇到过很多以色列游客，他们都很和气，也都很有教养，但却都显得忧心忡忡。 　　　　　 　　　　　 　　　　　 四 　　　　　 “你们从哪里来？”我用中文问一对显然是来自中国的夫妇，他们的两个孩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北京，”那个母亲回答，“不过我们已经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住了8年了。 　　　　　 “原来如此！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哪里最好玩？” 　　　　　 接下来这对夫妇耐心地告诉我很多游人必去的景点，以及物美价廉的餐馆。最后我好奇地问他们：“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嗯…这个…我们无业，在这里混饭吃。”那个母亲显然不想对我说。 　　　　　 这一路我遇到过无数游客，这是我第一次没有打听到对方的职业。 　　　　　 布宜诺斯艾利斯有很多中国人，我见到的大多数都是开餐馆或者杂货店的。这里的中餐馆都不正宗，尤其在唐人街之外。不知为什么，那些标榜中餐的餐馆很多都是自助餐，除了几样大众化的炒菜之外全部都是阿根廷食品，包括烤肉。难怪突然变穷了的阿根廷人最喜欢去中餐馆，我去过的几家这类中式自助餐天天爆满，生意好得很。 　　　　　 有一家比较高档的中餐馆有大师傅现炒现卖，一次我去吃饭的时候和炒菜的师傅聊了起来。她来自上海，来阿根廷已经有4年了。 　　　　　 “现在钱越来越不好赚了。”她向我抱怨了一晚上，“现在阿根廷人都穷了，每天的小费才几个比索。以前光小费一个月就是2000多！那时候同样这个工作每个月至少3000块，而比索和美元是1：1。现在贬值到3：1，可我每个月只能挣不到1000比索了。” 　　　　　 “你在这里快乐吗？”我问。 　　　　　 “还行吧。不过每天工作10多个小时，在这里一站就是一天，回到家也没心思干别的了。我很想家，可已经有2年没回去了。从阿根廷到上海的飞机票要1500美元，我不吃不喝干5个月才够回一次家。” 　　　　　 那天正好是2003年的最后一天，阿根廷老百姓举家来此吃团圆饭。午夜的钟声敲响了，顾客们举起酒杯在饭馆里跳起了舞蹈。望着仍然在炒锅前忙碌的她，我突然想到，阿根廷是地理上距离中国最远的国家，可却已经有很多中国人扎根在这里了。许许多多海外华侨和以色列人一样，主动选择离开家园，散布到地球的各个角落，成了地地道道的游民。可是，为什么中国人无论到哪里，总是生活得那么艰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