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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帖]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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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表于 2003-11-16 22:24:0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一)   那时侯小,夜里风吹着园子里的桂树,月光给趁在窗格子上面,黑漆漆似什么魔怪正张牙舞爪的趴着。有时候妹子就这样被吓得哭了,哭个不停。直惊动了娘,她胡乱披件长衣在肩上,搂定我们姐妹抚慰……夜露沁凉,娘赤裸的双臂也是沁凉的……   ——娘那时侯还很年轻…… (二)   我起身,他在睡着。很沉,似个稚子。其时窗纸还是暗色的,我却全无睡意。置身于黑暗之中,目光落在比黑暗更加深邃的深处……远处青石路上有水车扎扎碾过……   我知道我是不该在这里的。我一洗衣,临屋那个粗壮女人就笑我的手。她们笑我的语气,笑我的矜持,笑我的男人;吴王的运粮车翻倒了在沟里,她们蜂拥而上,互相推攘,互相撕打,争着去掏那散落的碎谷……   临屋那个粗壮女人得胜了回来,发髻散乱,衣衫零落,露出好大一片肌肤,她在那些市井闲汉的哄笑声和污言秽语中昂首阔步。   “喂,千金大小姐~~”从我门前经过时她好不得意的嗤笑,“侍侯您的丫头婆子哪?”   那女人是粗俗却善意的,夜里她悄悄把战利品分我一份。我羞于承受这种怜悯,但我只能耻辱的接纳,我连拒绝的立场都没有。   这是她们的世界,不是我的——我早该知道…… (三)   “你从哪里来,大小姐?怎么会沦落到这种鬼地方?”趁着窗格子透来的光,我们坐在一处织补,她问。   “我不是什么大小姐……”我一顿,继续纳我的衣边。   “切~~别说假话,”她把手里的活计向脚边的篮子里一丢,伸出两个手指在我眼前比划,“莲娘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二十年了,怎么会看走眼?”   我纳完一侧,咬断线绳,转头把线头吐在地上,轻轻答:“你怎样说,那也由得你……”   她并不着恼,反而探头过来看我,我侧侧身,她挡到亮了。   “啧啧……”她扯住我手里的衣摆瞧,“真好手工……”突然话锋一转,“你男人呢?”   我一呆,抬头见她似笑非笑的望着,依旧低下头来:“我相公……出去了……”   “出去?是出去了~~”她嘻嘻笑了起来,“镇东晃两个时辰,镇西逛半个饷午;赌场里看人赌会儿钱,茶摊儿上蹭杯茶喝……那么弱不经风的人儿,说个‘钱’字都怕脏了嘴的……”   我“嚯”的一声立起身来,却嗑嗑巴巴半天说不出话,莲娘兀自笑的巍巍颤颤。“你别这样说我相公……”我脸烧得生疼,她却笑得更加大声了。   “妹子~别恼,他若有本事,你花儿样的人怎么能待在这窑子背后的破房子里、和我这没人要的婊子做伴呢?”   “你……”我哑口无言,她指着我大笑不绝。笑声却越来越干涩,似喉管里塞满了沙……良久,笑声断了,莲娘轻轻叹口气,转过头去望着窗子外面:“别看作姐姐的这样,我倒觉得自己的命,比你还要强些……”   我咬咬牙复又坐下,依旧是一针一针的缝着,低着头。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莲娘在说,“别等到有一天,来不及了自己才后悔……”   “……我不会回去的。”我答。   ……日光慢慢沉了下去,屋子里是越来越暗,莲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我收拾好东西,出门把屋角的柴草移到灶下,他还没有回来……   ——那是建安二十一年,江东的一个无名小镇,是春天…… (四)   记忆里的娘,总是忧愁的,似张单薄的、凄绝的影子,忧愁,但是美极。她有种长长久久的沉默姿势,仿佛神像。她沉默的时候,我是自己,以及妹妹的母亲——我在没有长大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扮演母亲的角色……   我的妹妹是安静、甚至怯懦的,她比较似娘;而娘则说我像那个久已不在的爹爹。我们是孪生姊妹,仿佛左手和右手——完全相同又截然相反。   孪生姊妹总有被错认的时候。后来大了些,这种误会甚至成了一种有趣的游戏。这是我们小小的自得,从而乐此不疲。   所以,当那个可以毫不犹豫拆穿我小把戏的男人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全忘记了避讳,眨巴眨巴眼睛盯着他瞧。他的发髻有些散乱,人却是好看的。口里唤着“大小姐”,眼神却冰冷冷的,直望向高处的天空……   ——那个男人敏感而高傲,他是姨爹荐进府里来作乐师的。 (五)   “……檀儿,身子不舒服?”他问。   我低头摆弄着灶台,不答他。   “别这样,”他走过来轻轻环住我,口唇落在我的颈后:“檀儿,我只有你了,别这样……”   我转过头望向我的男人,他头发油腻,半长不长的须髯蓬乱着,手指间有腐朽的尘埃——我没有望他的眼……我说:“隅,我们过江去吧……去北方,或者西蜀……离开江东,离开认识我们追捕我们的人,你就可以继续弹你的琴……”   他把头垂下来,面颊贴在我的面颊旁边,他说:“檀儿,哪里都是一样的……我们今天不要谈这个,好么?”   我咬了咬下唇,猛然挣开他,一言不发挎起篮子便向外走。他急急追上来,我冷着脸说我要去街口交活儿,否则我们明天吃什么?靠你么?   他的脸突然煞白,转身动听的幽幽长叹,不再说话。我低低冷笑,为扎向他心口的那一刀冷笑。我大力甩上房门,把四壁徒然的家,醉生梦死的他甩在身后——夜风一吹,送来前街玉满堂里的丝竹声和笑声。我用块破头巾包好头脸,在黑暗的深巷间快步而行…… (六)   “大小姐,大小姐,不是这样的!在下说过,抚琴一定要恭谨。您一直笑个不停,如何可以?”那呆子在帘子那面急得什么似的,那嗜琴如命的呆子。   我兀自咯咯笑着,任奶娘在一旁努力向我打眼色,做出“庄重”、“庄重”的口型。我冲她做个鬼脸,勉强忍住笑。忽然后面一个丫头转进来:“大小姐,夫人唤你去前厅拜见客人。”   那呆子立刻规规矩矩的起身告辞了,我嘟着嘴颇为不满。无奈何只好收拾好去娘屋里。自从姨爹去世,姨娘常来陪伴娘,她的精神健旺了许多;但好似今天这般大张旗鼓的正式待客,却实在少见。   我向前厅多瞧了两眼,见娘正和个背对着我坐着的白衣男人说话,只想听他们说些什么,冷不防姨娘过来一把将我扯向侧厅,妹妹早已在那里等着了。   姨娘无奈的看着我:“檀儿,多大了,还这么淘气。”   我吐吐舌头:“上次去瞧奶奶,她还说小姑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可比我淘气多了。”   姨娘好气又好笑:“不与你说了,反正姨娘也说不过你。姨娘要进去了,你过一会可要记得进来给贵客奉茶。”   “为什么是我?芸儿哪?”我指指妹妹。   “没有芸儿的事儿,丫头们传错了。芸儿你回去吧。”姨娘跺跺脚,“这是正事儿,可千万不准再任性了!”   姨娘说着走了,我瞧瞧芸儿,突然笑了。我把茶盅塞到她手里,趁她愕然间转身溜掉,我还要找那个呆子算帐哪! (七)   在玉满堂的后门,一个老妪把三个铜子数给我,一面挥挥手叫我离开,一面急急关门。我趴着门缝喊:“下次有了活计,可记得找我,我就住在……”门板闭合,把我的声音也夹断了。   我把三个大钱攥在手心里,在黑暗中站了好久。头顶飘来一阵阵酒臭和脂粉香气;有一个尖尖细细的嗓子在半空中吊着,袅袅绕绕挥之不去……   一个男人跌跌撞撞的折进巷子里,我吓了一跳。他却没有发现我,扶着墙根呕吐了一阵又骂骂咧咧的走开……头上的那个声音,被一阵模糊不清的哄笑淹没了……   我突然疯一样去敲玉满堂的后门,门打开了,那个老妪见又是我,满脸怒气。“不是告诉你没活给你做吗?快走快走!”说着她又要关门。我奋力把身子挤进门缝里,一把扯掉头巾,把脸暴露在灯光下面——   我手心中狠命的攥着那三个铜板,用一种公主式的傲气昂着头,说了两个字:“我穷!” (八)   “我不要!”我赌气背对着娘坐下,“要嫁,叫芸儿去嫁!我可不要嫁给没见过的人。”   “怎么说没见过呢?那天奉茶时不是都见了吗?人家家世也好,论样貌才学性子都是一等一的人才,你二叔千挑万选才为你挑中的。女儿大了总要嫁人,你又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那天不是我,是芸儿啦!”   “什么?你又胡闹!你这样子,嫁过去娘怎么放心?”娘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说过我不嫁的,正好叫芸儿嫁好啦,反正她是最乖最听话的。就当她是我嘛,别人又分不出来。”   “绝对不行!婚姻大事怎能当作儿戏?哪有姐姐不嫁妹妹先嫁的道理?都是你爹爹、你爹爹他去的早,娘太……”娘开始哽咽,双眼泪光盈盈。她掏出帕子拭拭眼角,最终一言不发的离开。   我颓然坐倒,我知道娘的性子。她绝少坚持什么,但决定的事情绝无更改……   ——我正难过,帘子外面丫头来报:“大小姐,方师傅来问,今天的琴课还继续么?” (九)   回到家中的时候天色已经泛白,他正熟睡。披散的头发堆在枕畔。这样到了早晨,怎梳的起?我叹气,轻轻帮他收拢来——他没有醒。   我脱下外袍,从袖中取出一吊钱和小半个银锞子,随意扔在破桌上显眼的地方。我吹熄了灯,蜷身躺在他身边。   ……黑暗中空无一物,甚至连枕边人的呼吸声都听不见。我的脑中空空如也,两行冰凉的东西从眼眶中滑过…… (十)   醒来的时候日已三竿,听见他在屋外走动的声音。我像小贼般用目光偷偷扫过桌角,银锞子还在,那吊钱却不见了。我轻轻起身查看,灶间米桶和水缸都是满的,柴也堆了起来,案台上甚至还有个崭新的茶叶罐子。   我舀了水梳洗完毕,步出屋子。他在阳光下立着,须髯清理过,头发披散,湿漉漉的正滴着水——他见到我,便笑……   我也笑,笑着叹气,回屋子找了块干净布巾给他拭干头发,小声的骂:“傻子,不怕得风寒么?”   他转身搂住我,青天白日的我脸上一烧,微微挣扎。他光洁的面颊凑过来,口里喃喃说这:“檀儿,檀儿……我该待你好的……” (十一)   我还记得自己赤脚爬出高墙的那个暗夜——我穿着单衣,什么都没带,在城中大大小小的青石板路上快速的奔跑,几乎无法呼吸——那时侯的自己还是个孩子,目光明亮,嘴角含笑,心里满是希望;我站在城墙下等我的情人,偶尔有更夫经过,我便急急忙忙的把自己缩在浓重的阴影里……   我听着更声,望这月亮,心理焦急的盘算:“要是他没有看到那封信,可怎么好?”   直到他突然出现在身后,脱下外袍裹住我,在我耳畔的声音急促而低沉:“大小姐,您怎么真的,真的跑来了?快回去,快回去!”   我转身搂住他的颈子,笑着向他领口里吹气,我说我不回去了,再也不回去了;以后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你要待我好…… (十二)   我拿着那半颗银锞子去敲莲娘的门,她来开了,我冷冷的把钱扔到她手里,冷冷的对她说:“以后别叫我‘大小姐’;也别对我相公说三道四。”   她一呆,看看手心,看看我,突的笑了。那种仿佛什么都明了的令人气恼的笑容。我扭头便走,被她劈手抓住,她说:“别急,妹子,我请你喝酒。”   酒是好酒,我估摸着买了这坛酒我给她的银子就不剩什么了。可她却笑嘻嘻毫不在乎的痛饮着,一边痛饮一边骂着我听不懂的话。   一坛酒尽,她歪歪倒倒的扶着门送我,斜着眼突然说:“你们完啦。”   我抬眼望她,我说我知道……   我们完啦,我知道——虽然他什么都没有问,而我也什么都没有说…… (十三)   回家去的时候,见着他正在弹琴。那柄古琴是姨爹的赠物,我们辗转各地,东西几乎变卖一空,只有这琴,是他心爱的,一直留着。   日渐西沉,他的发早已干了,却依旧披散在肩膀上,没有束起来。我没有走上前去,只坐在阶畔抱膝聆听;我望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手指……酒气上涌,晕晕沉沉的,一瞬间恍惚,好似回到了旧日时光……   我想这样一个男人,也不该属于这样一个地方。他该是着着无暇的白衫,眉宇间盈满傲气,在上好的檀绛的香气中抚琴的——可是我却把他,永远的带出那个世界了…… (十四)   我夜间外出,清晨而返,都在他绝口不提的默契之中。这种默契无疑消耗了我们绝大部分的精神,从此仿佛变成了某种穴居动物,在夜间的胭脂和白日的灰尘之间逐渐腐朽……从指尖到双唇、从发丝到心口……   那一年隅很快消瘦,像绵纸一样单薄而苍白;像婴儿一般单纯而善变;他的皮肤上生长出一种霉烂的上好丝绸的味道——我们整日躺在一起,只用手指交缠——不再有欲望……   在我的脸被酒醉的客人打伤的那一日,隅开始纵酒——纵酒、抚琴、然后埋头痛哭。我则带着某种垂死者的疲惫和无关者的冷然,在一旁默默的看着。   我已经觉得累了,就像两个溺水的人,我一直在拼命将他的头颅托出水面——可是岸太遥远,我终于精疲力竭,只有放开他,目睹着他向漆黑未可知的水底、向那些目光冰冷的、鱼儿们的国度滑落,不断滑落…… (十五)   “……我会死么?”隅双唇惨白,胸口冰凉。   “……你会去一个,凭着琴弦,就可以优雅的活着的地方……”我把他的手贴在我的脸颊上……   ——我是他的妻,他的情人和仇敌,他的凶手和母亲……   ——那一年我十七岁…… (十六)   我那个目光明亮而清澈,云朵般干净的男人,死在那个残酷而炎热的夏天,结束的时候;死于一种精神上,慢性的自尽。我目睹着他的凋零,带着一种凶手的怜悯与哀愁……   在那个夏天结束的时候,我也死了。那场腐朽带给他死亡的羽翼,也带给我肉体和灵魂上永远的伤痕——我像一个被蛀空的果子,从此飘飘荡荡……   “有时候情人就如仇敌,总把不切实际的梦想寄托在对方身上——先被压垮的人就死了——就是这样。”   莲娘缄默的望着我,我的声音有如雪片。   我不知道自己赤足离家的那一夜,爱着的是不是怀里这个死去的男人;我只知道从他离去的这一刻起,自己这一辈子,会永远爱着他了,一天比一天更爱……就像一种祭奠仪式,借着爱情,去怀念我的软弱,我的困顿,我的少女时光…… (十七)   隅死去的第七天,我负着他的琴,去向莲娘告别。   她问我要去哪里,我说哪里都是一样   ——几换青春,倦客红尘   ——其实哪里,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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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3-11-16 22:28:00 | 只看该作者
第一个顶! 这文笔和金庸茶馆的青衿好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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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发表于 2003-11-16 22:32:00 | 只看该作者
FT。我干活,让你小子给抢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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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发表于 2003-11-18 13:15:00 | 只看该作者
[][]

JJ好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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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04-12-17 01:03:00 | 只看该作者
以下是引用玄武水星在2003-11-16 22:28:00的发言:
第一个顶!
这文笔和金庸茶馆的青衿好像啊


翻旧贴居然翻到这个,容我狂笑一阵~

有了六和塔的帖子,再看这个话实在搞笑了

成双——不是未完的么?难道是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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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04-12-17 12:30:00 | 只看该作者
見到成雙..........想起一文名<<燕燕於飛>> 趙飛燕和其妹合德...兩個plmm啊....一起就沒好結果 真tmd...啥也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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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04-12-19 20:42:00 | 只看该作者
殴打之, 莫要糟蹋我姐姐好帖子。

这成双该有另外的,可惜没有完成,我可等了很久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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