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在前）
幼稚是一种理想，我说。
——无措、迷茫、笨拙、冲动都是一种理想。
——饱含莫名恐惧；满怀巨大希望。
和一个不是很熟的孩子聊天，她说起贝克汉姆自９８年来跌倒又爬起的“王子复仇记”几乎泪水涟涟。我问她贝先生是终于长成一个男人了，可是那个孩子呢？那个一被挑拨就头脑发热、非常敏感非常害羞、凡事都要争第一的小男孩呢？
她呆呆的望着我，我笑着说，真是可惜啊……
每一个孩子都要长大的。劳尔几年以前比赛输了甚至会掉眼泪，而现在他讲：“我们不可能赢得所有……”
每一个孩子都要长大的。我甚至觉得，等小索落寞的绿色眼睛真正平和之时，我就要真正失去“理想中的美少年”了……
不管如何，爱、生活、梦想以及恐惧，故事里的孩子都在不可抗拒不可违逆的一点一点成长着。
都在“以微笑保护自己；以遗忘积攒勇气”……
［上］
-1-
我回家的时候克劳迪娅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房间里充满了碎纸屑般的嘈杂声音。
“是什么啊？这么吵。”我去厨房抓了一只洗好的水果拿在手上啃，问。
克劳迪娅冲我笑：“Esta，还是你录的呢，怎么问我？”我走过去张望了一眼，她在看丰田杯。
去年12月，在日本。我用新买的DV录下的丰田杯。东方陌生的国家、奇怪的语言、人来人往的繁华城市、大巴里古蒂在学日本传统艺人唱歌——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很有趣呢，早上我收拾东西的时候翻出来的。”克劳迪娅说。
荧光屏上的画面流畅的变幻着：风景、队友、陌生人，甚至还有一段因为忘了关机而出现的地板……镜头突然一阵摇晃，然后一个声音喊起来：“卡洛斯！别闹！坏掉了！”我把头转向克劳迪娅：“……这是我？”
克劳迪娅笑着点头。
“声音好奇怪……”我也笑了起来。
过了不久变成了比赛中的镜头，我的样子出现在画面上。
“这是别人录的？”克劳迪娅问。
“是队友吧……”说实在的我也记不清楚了。
“他没有上场吗？”
我快速的瞟了一眼克劳迪娅的脸，她正看得入神。
“嗯……”我敷衍了一下，没有回答。
克劳迪娅突然转头望向我，然后也沉默了。
一时间房子里只有录像带里的声音，我们无意中说到了禁句——那时候我在皇马，已经很久没有首发了……
-2-
我知道自己实在不是一个惹人喜欢的人。这样的尴尬持续了很久，我竟然都不知道该当如何是好。带着种奇妙的执拗一言不发；或者只是口干舌燥心烦意乱，根本说不出话。
我咬了一下嘴唇，眼睛直盯着屏幕。比赛内容并没有录下多少，几分钟后画面就出现了大伙围在一起欢呼的情景，然后机器一阵轻响，片子结束。
克劳迪娅站起身来，把已经变成蓝色的电视关掉，走到厨房去了。不一会我听见了开关碗橱和刀叉碰撞的声音。
——我暗暗松了口气……同时感到歉疚。总感觉一切都不顺利，像马德里五月的天气一样粘稠郁闷——前一个夜晚，打客场的时候住在酒店里，我和室友托特吵架了……
-3-
那件事情发生是从快10天前、托特缺训开始。早习惯了在皇马只管埋头走路、万事不挂心间的自己，起初倒也没怎么在意。直到有一天在阿方索医生那里做例行检查，离去的时候笑容可掬的队医先生突然问：“ cuchu，你的室友哪？”
我呆了一下反问：“托特？”脑袋上立刻轻轻挨了一记。
“当然！你小子睡糊涂了你？”医生笑骂，我才猛然醒悟，已经至少三天没有看见他了……
托特……该怎么说这个人呢？去年夏天，我们同时回到皇马，我从阿根廷，他从西甲的某个俱乐部。打客场比赛的时候我们总是住在一起，不过与其说这是兴趣相投志同道合的原因不如说是因为没的选择——劳尔和莫里、索拉里和麦卡、弗拉和罗尼、齐丹和马克莱莱……所有的桔子都一双一双排列好了，篮子里的最后两枚只好对望一眼，然后默默接受这种结果。
所以虽然是室友，却并不算很熟悉，他给我的所有印象，就是不算很合群、话不多，还有，在大家哄闹的时候，永远于角落间露出嘲讽笑容……
-4-
皇马的训练说实话并不辛苦，早上起来如果自觉身体状况不好，一个电话打到俱乐部报备，当天就可以在家休息了。不过这种情况不多，队员们并不缺少职业精神——所以托特三天人影不见只能称作“异常”。
回到更衣室里，卡西和帕文正在低声絮絮而语,我手里抓着毛巾装作整理东西的样子，心中有点迟疑。在俱乐部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永远管好自己，不要过问别人的事——这一点我清楚得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还是努力装作无意提及的样子问道：“伊戈尔，你知道托特怎么了么？”
那两个人的笑声突然中断，都转过头来用奇怪的目光望我，气氛变得无比诡谲。我被盯得十分尴尬，跑进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该不会是问到什么不能问的吧？”正胡思乱想心里发毛，幸好卡西开了口，语气倒是十分正常：“不知道哪，打个电话问问好了……”
……我住的地方就在席达德训练基地旁边，走路绕到正门也只需要十分钟。赛季初一个人在马德里的时候总是搭索拉里的便车；后来麻烦人家太多不好意思了，克劳迪娅来看我的时候，一起来的还有我在阿根廷的那辆车子。
开车从训练场出来，电话就一直放在手边。到了家车子停妥，我坐在驾驶座上用眼睛死死盯着那部手机，好像害怕什么似的，脑子里转过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念头：
……更衣室里的怪异目光；当作没有事情发生的博斯克教练——冒冒然电话打过去会不会显得唐突呢？
——终于，我想到了一个折衷的办法，抓过手机发了一条短短的模棱两可的短信过去，语言干巴、措辞乏味：“多日不见，还好么？”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刚锁好车子上楼，回信就到了：
“马里亚斯餐厅，我去接你。”
-5-
“没想到还有人想得起我……”托特看起来很好，长长的卷发梳理得很整齐，抓着个胡椒瓶子在手里把玩。
“大家都挺担心的……”我斟酌了一下，说。
他“嘻”的一声笑出来：“他们大概都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我纳闷，他飞快的瞟了我一眼又把眼光收回去了，“这两天你也该知道啦……”
“……谢谢你担心我，不过我这人就是有点不知好歹。”他的话题转的无端仓促，弄得我张口结舌。
不久菜上来了，我木然抓起餐刀把盘子里的食物切成楔形小块，却因为心里始终塞着一团什么说不出的东西完全食不知味。两个人相对而坐，相对默然。这时候总是很希望自己有埃尔格拉那样的口才，可以一句笑话消去所有坚冰……我好容易鼓足勇气停下刀叉看向对面，还没有开口，托特就抬起头来说：“不合胃口？”
我喏喏了两下、只有低头继续吃起来。
……托特瞧了我两眼，突然把餐具放下，擦擦嘴角叫来侍应生会帐。我愣愣地望着他，他把手一摆：“我也胃口不好，走，我带你换个地方。”
-6-
我半空着肚子坐上托特的车，跟着他在马德里的大街小巷里穿行。起初还大约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后来渐行渐远，房子越来越古旧矮小，街道越来越狭窄颠簸，四处完全陌生起来。半个小时之后，车子停下来，托特转过头来对我说：“知道这是哪儿么？”我望望窗外，摇摇头。他露出见面以来最和蔼愉悦的笑容，轻拍了我一下，然后说：“下车～～”
这好像是个城郊的小镇，我们穿街走巷。他不时的去敲街道两边的门，不时的和路上的行人热情招呼，笑意盎然。结果糕点店的老板拼命向我们的口袋里塞小甜饼，路上遇见的大娘也把她篮子里的水果往我们怀里送，托特笑得眼睛都亮了起来——在伯纳乌、在席达德，我从我没有见过这样的托特。
“好地方吧！”我们坐在镇子里一个小小空地旁边的草地上，嚼着酥心小点心，看空地上一群男孩子踢球；他满面春风的说：“17岁之前我白天在那条街上卖水果，晚上就来这儿玩球，饿了就在刚才给我们点心的里洛老爹店里蹭饭吃——在这里我是名人！”
他开心的笑，眼睛一直望着昏黄天色下奔来跑去的孩子们，“那时候要是有人告诉我，有一天我会去皇马，穿着白球衫在伯纳乌踢一场比赛，我一定会高兴的昏过去的，觉得天堂不过如此，幸福到不能想象……”他一直在自说自话，一直没有看向我，“……不过人是会变的……不可能永远是小孩……”
……托特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身体，夕阳暮色迅速到来，
“……我真喜欢皇马。”他说。
-7-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报纸刚刚送到。克劳迪娅一边吃着我昨天带回来的水果干和小点心，一边随便翻看；我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她突然“啊”了一下，把体育版递到我眼前，上面有硕大的耸动标题：“皇马前锋转投马竞？！”下面配着托特的大幅照片。
我急急抓过报纸细细读了一遍，大约是说托特公开对记者讲希望转会：无论是到哪里，任何一个西甲球队都好；哪怕是马德里竞技……
我放下报纸拿出手机给托特打电话，他关机了。
……那一天我比平时晚一点走进更衣室的门，就看见埃尔格拉正和麦卡哈哈大笑；旁边的米纳姆布雷斯满脸尴尬——这两个家伙又在拿人开涮了。
米纳看到我进来，冲过来一把抓住，大叫：“你们就知道欺负我！怎么就不见欺负cuchu看看？”麦卡哈哈笑到直弯下腰去，说：“他不好玩，都不知道生气……”拍着自己的胸口和埃尔格拉两人缠作一团——我站在更衣室中间好不尴尬；一转眼瞟见托特正站在角落里，面色平和。
-8-
“……我不明白！”两人一组做传接训练的时候，我说。
“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仿佛浑不在意。
“你怎么会……”
我话音未落就被他猛然打断，“cuchu，你知道我多大了？”然后没等我回答继续说：“……25岁。我不是齐达内也不是帕文，明白不？”
“……可是你说你喜欢皇马！”
“没错，我喜欢皇马！不过我25岁了，就是这样。”
他一脚把球踢出场外，又跑去拣，就这样结束了谈话……
-9-
下一个周末，主场比赛。伯纳乌的看台上打出了“叛徒滚出去”的大横幅。
在比赛开始前宣布大名单，轮到托特的时候，满场嘘声……
……我急忙望向旁边，托特嘴里嚼着口香糖，缩在座位里，神色如常……
-10-
多年前我还在阿根廷的时候，总觉得皇马的更衣室是个很神秘的地方。后来等真正进来的时候才发现，其实这里和我所待过的任何一个球队的更衣室都没有区别，也许全世界所有的球队更衣室都是一样——有人说话、有人沉默、有人腹诽、有人反驳、有人抗议、有人附和——当然也有人只是微笑，比如说我自己。
——但是我从来没有想到会遇见托特这样的人。
关于他的话、他的做法，后来我思考了很久，在我思考的时候，我们两人之间，一种别扭的气氛开始蔓延，两人相对总是不自觉的难受，嗓子深处都满是粘乎乎的感觉。
我明白托特——至少我相信自己明白；虽然他的话符合逻辑，但是我不能理解的是，他为什么会想到离开皇马呢？
我从来没有想过离开皇马，我觉得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我的第一份职业合同签在皇家马德里，世界上最好的球队，从16岁到23岁，我的名字上始终打着白色的印记——这里是费尔南多·雷东多的皇马；我希望有一天，也会变成Estaben·Cambiasso的皇马——我为什么想要离开？
我决定好好和托特谈一谈……
-11-
“……为什么不留下来？”我问。
“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要留在皇马？”房间里，托特冷冷的说。
“为什么？我留在这里因为这里有我的梦想……”我回答。
“梦想也可以放弃的……你还会有新的梦想的……”他的口气轻松之极。
我没有想到这场谈话会变成争吵，我们不是孩子，至少该懂得控制自己的感情了。可是我却突然愤怒，也许从上一次离开皇马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愤怒过——从那时之后我宁愿选择忍耐以及沉默。
我向他大喊大叫，歇斯底里，那天晚上我终于是向托特发火了……
“……不要用那样什么都明白的口气对我说话。你懂得什么？你以为你是谁！
……放弃？你叫我如何放弃！你以为我是为什么留在这里的？
……去年我在西班牙打比赛的时候我哥哥在阿根廷退役了，圣诞节我才知道。你猜他对我说什么？他说：‘上帝是公平的，所以也许不需要两个 cambiasso’……
……你让我对着这样的哥哥讲我要离开皇马？离开我们小时候一起梦想过的皇马、一起为之努力过的皇马？
……你问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因为我不能离开！”
-12-
为什么想要离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已经安心做个马德里人，我已经习惯了。一整年间两个半球跑，行李箱里同时装上冬装与夏装——永远分别是冬天与夏天的两个城市，都是我的故乡。
我甚至告诉自己：其实并不怎么想念阿根廷。我已经快要23岁了，我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小时候的思乡症早该痊愈。只有很少的时候，在席达德偶尔仰望、天空中有鸟飞过——只有在这样的瞬间，我才会想起布宜诺斯艾利斯……
托特说他去过葡萄牙，还去过瓦拉多利德，他该明白马德里的亲切；托特也曾呆过 B队，他该明白进一线队是所有孩子的最大愿望——他为什么想要离开？
……怎么可以离开？怎么可以！
我关上灯跳上床，在黑暗中听到自己咒骂的声音……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7-17 10:00:10编辑过]
| 
IP卡
狗仔卡
发表于 2003-7-17 09:43:00
QQ好友和群
QQ空间
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
微信
收藏
转播
分享
淘帖
提升卡
置顶卡
沉默卡
喧嚣卡
发表于 2003-7-17 11:48:00
][em14]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