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爱情一直是中外诗人创作的永恒主题,诗人总是以饱蘸情感的笔墨,在诗句中表达自己对爱情的誉美、对真挚爱情的渴望;描绘心中理想爱人的形象;在感受爱情的甘美之后的愉悦及与情人分离的离愁别绪及失去至爱恋人的悲痛之情。以上主题是中西爱情诗人的共同创作主题,同时,基于中西迥然不同的社会历史状况、民族文化心理传统、哲学美学思想的影响,中国和西方的爱情诗,走的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下面仅从两者的内容、语言表述、表现形式、风格等方面,对中西爱情诗的差异,进行比较研究,并探究两者出现差异的文化渊源。
(一)
中西爱情诗的差异表现在内容上,有两个主要的区别:
(1)、西方爱情诗多以追慕爱人、赞美爱情为主要内容,中国古诗则着重表达与恋人的相思恨别、悲欢离合。西方诗人擅长细致地描摹自己所恋对象的音容笑貌,对女性的描绘采取的是写实手法,赞叹她们的形体之美,如,温柔的目光,红润的脸颊,充满爱意的嘴唇,在微风中波动的金发,秀雅的风姿等等。而中国古典诗人则往往采用传神写意的手法,将人、景、情融汇在一起,不求形似,而追求神肖。如将英国诗人艾德蒙·斯宾塞的《美啊,我的恋人》与我国唐朝诗人崔护的《题都城南庄》相对照,差异易见:
美啊,我的恋人,当你偶然看见
她那美丽的金发在微风中波动;
美啊,当她那红润的脸颊似玫瑰吐艳,
当她的眼中闪烁着爱的火种。
美啊,当她挺起丰满的胸脯,
像满载珠宝的航船,
美啊,当她嫣然一笑,
驱散了遮蔽她光彩的矜持云团。
但她最美之时,
是她那白似珍珠、红若宝石的齿唇开启,
吐露出聪颖智慧的言词,
表达着欢愉温柔的情意。
余者皆为造化神工,
唯此方是心灵妙曲。
诗人细致的描绘爱人的形象之美,从金发到脸颊到眼光,从胸脯到笑容到齿唇,将恋人的美貌与光彩细细地展现出来,给人一个鲜明、完整的印象。
再看《题都城南庄》: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诗中没有对女子的形象进行仔细描写,女子的美态是通过人与景物的相映相衬突显出来的,所谓“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桃花”互相关合,十分新颖微妙。春光中的桃花是光艳美丽,而“人面”与“桃花”相辉映就足见这个姑娘青春焕发、容颜光彩照人。“红”字在这儿的传神之处在于,它既写出了人与花的娇美色彩,也巧妙的传达出了女子见到陌生男子时的娇羞美态。以虚拟的手法在人与景互相映衬中写女性的美貌的诗作在中国古典诗歌中并不鲜见,如宋朝词人姜夔的《踏莎行·燕燕轻盈》中“燕燕轻盈,莺莺娇软”两句,以春燕比喻爱人的身材苗条,举止轻快;以流莺比喻爱人的音调柔润、音色甜美。
(2)、爱情之于人本身的地位和价值如何?在这个问题上,中西诗人也有不同的诠释。西方诗人常常把自己所爱的人视作是某种精神力量的依托,这股力量引导着自己实现人格的完善,灵魂的升华,在情爱中融合了哲学和宗教的因素。西方诗人在恋爱时热情高涨,在他们眼里,恋人就像天使、女神、明亮的星星、皎洁的月亮、灿烂的太阳。像但丁的抒情诗集《新生》,诗人将恋人贝亚德写成是天使,在她身上凝聚了精神之美与高贵的道德力量: “看来你是一个神祗从天上来到大地/来显示神奇。/叫看到的人显得那么适意,/令人感到一种甜蜜从眼睛到心里,/似乎从她口唇里一个灵魂转移,/如许温存,又满含爱意,/……”又如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第十八首:“能否把你比作夏日璀璨?/你却比炎夏更可爱温存;/……你如仲夏繁茂不凋谢,/秀雅风姿将永远翩翩;/死神无法逼你气息奄奄,/你将永生于不朽诗篇。”
与西方诗人着意描绘自己对恋人的追求与颂扬不同,中国的古典诗人侧重于抒发与情人的相思恨别之情,闺怨诗、送别诗、悼亡诗应运而生,如《诗经·卫风》中的《伯兮》:“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东汉末年古诗十九首之一《行行重行行》以“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表达了深切的思君之情。三国时曹丕的《燕歌行》以一种如泣如诉、娓娓动听的笔触揭示了思妇忠于爱情、望夫速归的内心世界:“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送别诗在中国历代也不乏其例,比如像唐代李商隐的《无题》,以“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写出了一对恋人分别时的依依不舍。除闺怨、离别诗外,悼亡诗在中国古代爱情中也占相当的比重。著名的有:唐代元稹的《遗悲怀》、苏轼的词《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清朝纳兰性德的《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等,都表达了作者对爱妻永远不能忘怀的深挚情意及失去爱妻的痛苦心情。
(二)
就表达爱情的语言表述而言,东西方诗歌也有差异,中国爱情诗通常凝炼,而西方爱
情诗则往往铺陈。如宋代贺铸的《追和亡友杜仲观〈古黄生曲〉》:
欢归夜何其,
月照临门别。
后夜待欢来,
开门但见月。
诗人以明月作背景,生动地描绘了恋人间两次约会的不同情形。第一次皓月当空,女
主人与心上人依依惜别。第二次女主人公苦苦等候,却依然不见恋人身影,但见明月朗照
如昨。诗歌前后对照鲜明,语言极为凝炼。
再看Mary Coleridge的一首(Slowly)
Heavy is my heart,
Dark are thine eyes.
Thou and I must part
Ere the sun rise.
Ere the sun rise
Thou and I must part.
Dark are thine eyes,
Heavy is my heart.
这首诗构思别致,第一节的一、二、三、四行完全就是第二节的四、三、二、一行,读来更添情意缠绵之感,全诗层层铺叙,表现出一对恋人如胶如漆、难分难舍的心情。
从形式上看,中西爱情诗也存有差异。尽管中西诗歌都押韵,但中国的爱情诗常一韵到底,而西方诗歌这种现象较为少见;西方有专门写爱情题材的诗体“sonnet”即十四行诗,如莎士比亚的(O Mistress Mine,Where Are You Roaming),克·罗塞蒂的(The First Day),济慈的(Last Sonnet),而中国却没有哪一种诗体是专门用于写爱情题材的。形式上的差异还表现在,在中国爱情诗中,谐音双关与叠音词屡屡出现,如刘禹锡《竹枝词》:
杨柳青青江水平,
闻郎江上唱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
道是无晴却有晴。
该诗以“晴”喻“情”妙趣横生,十分形象地写出了少女的期待、烦躁等细微的感情变化。
叠字叠词,如李清照千古绝句“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是流传千古的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