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这篇文字的时候,我正坐在雨季的屋檐下,孤灯长夜。空气温润而潮湿,我甚至可以嗅到夏日的味道。音乐源源地从Discman中流淌而出,歌里夹杂着浑然天成的伤感和怀旧情绪。于是心绪不觉游走于两个时空之间,如梦似幻,带一点措手不及的迷离。九年,我情愿回到过去九年当中的任何一天,任岁月在记忆里缠绵。
所有的记忆,自然都与一个人有关。
1994年的美利坚之夏,是我的6岁,他的25岁。一个偶然的邂逅,让我不可自拔的爱上蓝白色的阿根廷。心中也便刻下了一个飞速奔跑的身影,金发随风舞动宛如灿然的阳光。巴蒂斯图塔,他海般深邃的眼睛,是那一个月里我心中挥之不去的温柔,从此,他成为我青春的印记。
如果说是世界杯让我记住巴蒂,那么意甲联赛则让我彻底爱上巴蒂。那是一段怎样青春飞扬的季节呢?他的血液中,天生就燃烧着炽热的战斗之火,和万丈风云一肩挑的豪迈。弯弓搭箭的所向披靡,少年用他烈火般的激情把亚平宁的天空染得殷红。那时候,狂放不羁,独仗一剑笑天下的他,是我印象中最完美的巴蒂。
五年前,美丽的法兰西之夏。尽管这是他尽情展现自己的舞台,却并不是一次值得回味的盛会。阿根廷与宿命中的敌人相遇,一场硝烟弥漫的战争中,他梦的征程悲壮地止步于此。而到今天,人们都只记得冰王子的灵光乍现,却忘记了巴蒂失之毫厘的射门,忘记了他,曾经险些改写历史。没有人会说,1998年的花都之旅对于潘帕斯的战士们是一条坦途。但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我依然认为,那届的阿根廷队,是巴蒂的阿根廷队。
2000年,他结束了与翡冷翠长达九年的苦恋。愤怒的佛罗伦萨人推倒了他的雕像。再怎么眷恋他,却终也无法留住。我不舍巴蒂离开,却盼望他幸福。于是感情也就追随着他,到了或许能带给他幸福的,陌生的罗马。那是个梦幻般的赛季。巴蒂终于在苦苦追求了十年之后,触摸到曾经遥不可及的荣光。夺冠的一刻,一种湿润的液体悄然滑落我的脸颊,朦胧了整个世界,为翡冷翠悲伤着,也为巴蒂欣喜着。
我似乎隐约看到幸福的开端……
而2002的韩日世界杯,他和阿根廷又一次落入轮回的悲剧之中。前进败给保守,洒脱败给刻板。巴蒂和他的阿根廷,一浪又一浪地疯狂进攻,却久久被淹没在虚幻的功利里。潘帕斯的儿子,在这冷酷的时代,再也无法挽救他的祖国。而在此之前,我还有无尽的骄傲和幻想,我幻想巴蒂在世界杯的圣殿里,华丽地转过身去,与后人完成最伟大的交接。理想与现实之间,却总无交集,还来不及满腹柔肠,便已背道而驰。一切的一切,在那个萧瑟的六月看来,都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我深知,让我追逐的是理想,让我逃避的是现实。最终击垮我的,却是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巨大落差。
阿根廷在韩日之夏的败北,让我无法坦然走过天昏地暗的黑色六月。中考过后,我与本来只一步之遥的北大附中擦肩而过。此后,我便不再刻意追寻巴蒂的足迹。我以为可以让所有都了然无痕。
直到又一次在电视新闻中看到巴蒂,才明白,遗忘不了的,是少年时代,唯一的时空……我泪如雨下,一张落寞的脸在同样落寞的夜里,黯然饮泣。
有谁知道河水有多少弯流,心底有多少暗涌,流云有多少层次,生命有多少页数。又有谁可以扫尽世间的一切尘埃,谁可以让风静止于无穷无际?年华要退掉多少流光溢彩,才能露出原始的本质,潮起浪涌多少回,才能洗净曾经的旧迹,苍穹要下多少雨,才能避免海洋因泪洒而泛滥,月亮要等多少年才能苍老,才可在深夜透过来在附近驻足……流落在海角天涯的心,要怎样拾回昨日的梦境?
时间果断地裁决了生死悲欢,一如海水终究要淹没一切。送别了巴蒂,也在送别着自己,送别着自己纯真的少年时代。就象在童年时,亲眼目睹自己居住过的房屋在推土机的轰鸣中化作废墟中的瓦砾,仿佛灵魂中的某一部分,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光怪陆离的尘世之间,我们匆匆地行走着,走过往事沧桑,走过满目疮痍。很多故事感动着我。我却始终不能抹去,青春的印记。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10-5 16:06:14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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