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转点东西给你 金声伯版《白玉堂》述评·人物 (按:金声伯版《白玉堂》(或名《锦毛鼠白玉堂》)是在金声伯老师的评话本基础上,由老师之子金少伯先生与老师共同创作完成。它自然不同于其他任何版本的《三侠五义》,同时也与老师口头演绎的评话本有一定的出入(口头版本本就一次一说)。因此,个人将正式出版的《白玉堂》看作是评话式的小说版本,免引起非必要的枝节之争。) 一 展昭 “南侠”展昭原是石玉昆《三侠五义》中最要紧的人物之一,说是第一男主角也不为过。 从开始至今,各个版本的《三侠五义》中,随着时移势易,对人物的解释和演绎不断有新的变化,而其中变得最多最大的,最具有代表意义的,无疑正是这位展南侠。 最初,展昭是高风亮节的英豪。他武艺高强,声名赫赫。他对帝王全忠,对百姓全德,对朋友全义。可谓是面面俱佳,无可挑剔。旋即成为《三侠五义》中“侠”之一字具象化后的最正统解释,武林豪侠们的道德标尺。并且有意无意间,与由另一种解释凝结成的“白玉堂”的形象隐然形成某种对比。 随之而后,展昭身上善恶分明,侠义当先的品质,与宽宏大量、顾全大局的性格保存下来,成为他的典型标志。而其他的部分,却随着不同人的演绎展现出了不同的风貌。 直到如今,《三侠五义》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也正是因为展昭的新形象:他增添了愈发儒雅的风度,又逡巡于忠义两难的矛盾,一面自拔不能,一面忍辱负重——这样颇具悲剧色彩的英雄形象,赞赏之外,更引起人无限的同情唏嘘。 由于展昭的重要性,金版评话小说中,虽以白玉堂为主角,但起头牵线的仍然是展昭。 只是这里的南侠,既不像以前的展昭那样意气风发,也不像以后的展昭那样痛苦矛盾。 这是一个干脆的江湖豪侠。 评话一开,展昭立于西湖之畔。英姿焕发。心情却并不比往日洒脱。不为别的,正是因为新近受封,成了四品带刀、殿前“御猫”的缘故。 年前相助包拯,心中对这位清官也有一份敬意。但当包拯欲将他荐入庙堂,展昭实在是颇不以为然的:“虽则出身贫寒,却也素不贪功名富贵。”、“出于一片真心,帮助包公,既是为朋友,又是为百姓。”(注1) 在这个展昭的心目中,对于包拯,完全是平等论交的义气。算起来,反倒是包拯欠了他多份人情。因此所谓恩义两难的痛苦也就不存在了。对于包拯热心为他举荐、求赏,他虽然是接受了,却是“情面难却,不得不去走一趟”(注2)的缘故。 我们见展昭到得耀武楼上,“见两旁的羽林军殿卫面孔上全无表情,眼光里却流露出轻蔑之色!展昭顿觉有点气闷,好象被铁链缚住,浑身不舒服。他暗自叮嘱:今日既然来了,那也让他们看看,布衣剑客虽不是朝廷将官,却也有一身本领,仗义行侠,为百姓办事,免得皇帝老爷小看天下英雄义士!”(注3) 随即,出现了极为戏剧性的场面。宋仁宗为展昭的技艺惊叹之下,脱口而出“犹如朕之御猫耶!”。而在一边伺机已久的包拯当即打蛇随棍上,将此语咬住不放,“敲钉转脚”,把它作为封号给定了下来。 对于这样的结果,包拯是有意为之、一力促成,仁宗是无可不可,顺水行舟,反倒是身为得益者的展昭,颇有些不情不愿,哭笑不得。“展昭点点头,但并不见得高兴,对今天皇帝的封赏甚至感到有点气愤。”、“况且皇帝只是把我当作一只猫!但老百姓倒尊称我为‘南侠’,此中轻重,不言而喻!”(注4) 到此,书中展昭的处世态度已是昭然若揭。他接下来谢道:“包大人放心,展昭理当尽心尽力为民为国,定不负包大人之美意。”而包大人也是一听就心里有数:“展昭只讲为国为民,却只字不提皇帝”、“清官要助,昏官便锄!……至于是否得罪皇帝,那他是不管的。”再到给假一月,料理私事。“展昭心想:本来飘然一身,四海为家,如今出门还要请假,实也罗唆!”(注5)更是把作者的意图表现得一清二楚。 在展昭的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帝王,哪怕是仁宗这样还过得去的,依然是与百姓福祉有着根本性矛盾的存在,可资利用却不值尊敬。台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内心深处对这个“天子”是相当不满与不屑的。因此展昭即使入仕,念念不忘的依然是“武林规矩”、“江湖义气”,有限的妥协是为了顾全包拯的立场,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也只好对不起包公了,对于展昭来说,其中取舍,是没有什么难为的。对于百姓万民和“皇帝老爷”,南侠的心目中有着分明的壁垒。 而读完全书更可以发现,凡是书中尊为侠者,无一不是如此!于是我们可以发现,在金版小说中,对于“侠”的解释和定义,除了疾恶如仇和武艺高强之外,还有一个隐性的标准。那就是在帝王和百姓两者间的取向:亲民为民者方为侠,至于皇帝,在侠者眼中,即算不是昏君,也不过是个麻烦物而已。 这样的定性,放在一向为正统形象典范的展昭身上,显然比之其他人物更具意义。在他的身上,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金版评话小说对“侠”之一字给出的基本答案。 这个版本的展昭另一个有趣之处是他的世故,甚至狡狯。 “对分金”的情节,是《三侠五义》中的菁华。金版将这一情节从苗家集移到了郑家店,从白、展二人转为丁、展二人。这样的改动得失先不论,情节本身更为细致合理以及利用性更强却是有目共睹。 丁兆蕙与展昭因为救人而相识。又不约而同去寻那忘恩负义的郑新的晦气。中夜盗银,阴差阳错各自分金。之后郑新夜半查房,先去的丁兆蕙那里。谁知滑溜如鱼的小丁早已做了手脚,将银两上的标记全部抹去。郑新当堂吃了个哑巴亏,又转向展昭处来。 对于展昭来说,当时情势尴尬。他来不及藏银改银,一旦被发现,只有表明开封府当职身份,可这样一来,就偏离了江湖行义的原则,落了下乘。首先就要被对面的同道不齿。紧急之下,展昭来了一招虚者实之实者虚,让郑新自作聪明地以为他的银子也动了手脚,口口声声银子是无表记的,结果银两标记赫然俱在,只好与先前一样有苦说不出。 展昭在这一场心理战中,瞬间将自己当时的劣势和优势掌握在胸。郑新的心理他料得一丝不差,非久通世故者不能为也。 私以为这样的安排更为合情合理。展昭是飘泊江湖的游侠,终年在外游历。人与事都经历得不少。他到处行侠,必是既怀君子之腹,也深解小人之心。所谓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好猎手,自然是因为猎手更为狡猾的缘故。否则一味方正不通人情,早不知遭了几回暗算,又哪里会来“南侠”的赫赫名望。 也许因为最初版本的人物的确失之单薄,对展昭这一人物的诠释可算是与时俱进。在金版评话小说中,由口头文学继承而来的现实主义风格,和对侠文化独特的理解诠释,将一个前所未见与众不同,但显然更为合理合情的展昭描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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