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连风都知道

云淡风轻

秋天颓靡地到来，树叶渐渐泛黄，还没有到落叶纷飞的时候。散淡的阳光在街道的缝隙里游弋，投下深深浅浅的暗影。很大的风吹起我的头发，让它们在空中自由地飘扬。
我自幼生活在北京，多风的城市。每当春天，暴怒的狂风总会夹杂着沙砾侵袭而来。我并不能适应如此恼人的风，它们干燥的气息会强硬地把每一寸袒露在外的皮肤刺得生疼。但当我在某年的一个夏天看到“风萧萧兮易水寒”这样的句子时却莫名地被吸引。我喜欢那伴着水汽呼啸而出的离愁别绪，萧瑟而悲怆。
那一年的夏天，天空蓝得无比透彻。明媚的阳光应该可以融化掉所有先前的迷离与感伤。
那一年的夏天，每一个氤氲的夜晚，我亲爱的父亲喜欢在看球时把他小小的女儿放在膝头，于是我看见卡尼吉亚。那一年的夏天，父亲讲得最多的是马拉多纳和传说中的天堂，于是我一并爱上球王身边那风一样的少年。九年前留下的记忆如同相簿中的老照片，我只记得卡尼盛开在一头金发下的眼神，跳动仿若精灵一般。
人们都说美利坚有着世界上最为灿烂的阳光，而我只有靠着天马行空的想象去成全一段关于异国的臆想。多年以后，我的一个朋友这样告诉我，亚美利加，那是一个可以给人起点给人未来也可以给人终点的地方......
再次见到卡尼的时候他正辗转于整个亚平宁半岛之间，依然算不得苍老。但那又是我见过的最严重的岁月摧残。曾经的灿烂只剩下尽情燃烧后的一场绚丽的灰烬。一种最美丽的埋葬。数年来我疯狂地迷恋着这个在历尽沧桑前就有了一副沧桑面孔的男人，是因为他二十七岁时绽放在一片耀眼的蓝色白色中间的笑魇，桀傲，浸透着彻骨的孤独的眼神，忧伤犹如情人的泪水。绝望的离索，无言的漂泊。宿命的阴影，从此笼罩一生。
时光如白驹过隙般穿越了若明若暗的悲喜与无常。卡尼在似侯鸟般往往复复的迁移中耗尽了青春。而我走在暖晴的天气里，有时看到落絮随风遍布整个视野，那些透明的寂寞飞行，那么像我和他匆匆流去的韶华，一去无回。我想卡尼也有着和我一样的孤独和凄伤。我想他的眼眸一定像玻璃似的清澈易碎。
我讨厌喧嚣的凡世，讨厌看到原本完满的世界一点一点地踏陷，毁灭。我在晏小山哀婉凄切的词句中找寻自己宁静的世界。怀人念远，离恨无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千年前人所作的词啊，为何千年后听来仍然如此悲伤？时光能够荡涤词人的忧愁吗？还是风之子那无尽漂泊的愁思将已沉淀的悲哀再次激起？
我十分诧异地看着自己的长大，惊惧而无奈。为什么世代为人们传诵的青春竟然如此另人绝望？我习惯了诺言的破碎，习惯了接受现实原本就不是完美无缺的。我在课堂上沉浸于堆砌自己关于足球的文字里。......卡尼有着沧桑的容颜和倔强的孤独......卡尼四处流浪......他身上有无数的伤痕，是所有迷离的过往......他一次又一次的离开一再以一种痛苦的方式开始新的轮回......
卡尼静静地揭开我心里如花朵般娇艳的伤口，我的心开始疼痛然后盈满了眼泪。我不知道这是成长还是蜕变。但我看见自己正挣扎地走着一条清醒而又迷惘的道路，找不到出口与尽头。
是的，连风都找不到出口与尽头。
我改变的从前的执拗。开始像身边无知的小女孩一样去迷恋许多许多的球员。小兔子萨维是这个世纪崛起的人，有着纯真的双眼和狡狤的笑容，我想我是非常喜欢他的。但青春是什么？青春是默默走过的抒情的年代。当我看到这些风华无限的现在的孩子想起那些饱经风霜的曾经的孩子，我总会泪流满面。
萧索的秋天依然有风声，只是泛着寂凉，引来一场衰败。卡尼，你正离我越来越远。那是怎样的一种绝望——当我发现故人正悄然离去，留下一个抓不住摸不到的朦胧背影，再也无法找回。
予人流泪的不仅仅是消逝的岁月。还有青春已远旧人已远的变故。苍天已死。
在听闻卡尼即将远赴西亚的那个无眠的深夜。我突然想起九年前那个氤氲的夜晚。一个女孩看到美利坚湛蓝的晴空下，一个飞翔的少年如何让他脚下的茵草侧卧在风的桀傲不驯里。女孩想，如果我就这么一直注视着你的眼睛，我会不会从此陷落进去......而少年的眼神如玻璃般清澈，让女孩的心底铺满阳光与风......
其实在遇见你的那一刻，我已经陷落了。
在那个晚上过去之后我写下了这样一段话：在这地球上生活的人们，每天都只能看到一次落日。但他们仍然拥有在不同地方看落日的自由。这或许也是部分人漂泊的原因。离去，让事情变得简单，人们可以单纯得像个孩子那样。卡尼，让我们背负着伤痕累累的天真与纯洁，再重新开始一个轮回吧......
然后，时光流转般的，我想到了陪伴了我一多半少年时代的词句。那是晏小山的《鹧鸪天》。醉拍青衫惜旧香，天将离恨恼疏狂。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    云渺渺，水茫茫。征人归路许多长。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签费泪行——一切清晰得犹如电影情节，隐忍的忧伤。我轻轻地放下笔，听得到自己心里的血在滴落。我想我会等刺痛的眼睛流出泪来。然后擦干。安静地走开。
是不是？是不是该忘却那个曾经的阳光少年了......
身边有很大很大的风吹过。我抬起头，看到天空中一只飞鸟划出孤傲而美丽的弧线，留下快乐和自由的痕迹。我想是吧，连风的知道，无论哪里都会有出口。有些事是值得纪念的，有些事是可以遗忘的。有些人终究要老去，有些人注定孤独。这原本就不是一场劫难。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10-4 13:18:03编辑过]